漫长冬夜
繁体版

第七篇:天启

    消失的大人、不断的大雪、慢慢停掉的供电和供暖....暖气已经不热了,水龙头也慢慢落上了没人清理的灰尘....三米多厚的雪被密度不大,暂时还压不垮房屋的天花板,但人们也同样无法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穿越它,因为它会像沼泽一样将人吞噬、掩埋。

    不过好在当雪被达到三米的高度后它便不会再往上涨,密度也无任何变化....无人能解释原本应该多出来的雪在接触到了雪被之后去到了哪里——人们也懒得去想——或根本没心情、没能力去想。

    不过,除了这些,世界上的其他“法则”貌似还没有什么变化。例如人们面对灾难的悲伤、难过、胆怯、彷徨....如今来看,世界上没什么是永恒的,而冰雪、狂风和这些才是....也直到遥远的未来人们才会知道,没什么是足以支配人的生死的,而这些才是....

    北永校已经彻底乱了套——自那日起已经五天了,人们没有一天不在疯狂地尖叫、呐喊着。精神的崩溃、涣散、绝望、麻木,充斥在这些还不到二十岁的人们之间。他们完全不知所措,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经验和能力应对这些。

    最开始人们还可以和外面的朋友互发短信,但没多长时间信号就断了。电话、短信等通讯手段都统统失灵,电力的断绝也让一切电子设备都成了一堆堆废铁——发电机需要吃油,但因着大雪的阻隔他们去哪找油呢?太阳能需要太阳,但极易积雪的太阳能板和迷雾中的太阳....总不愿给他们太多机会。

    除了一些仅靠电池供电的小型电子器械还勉强能用,但那也足够让人们陷入不知所措了。

    没有一个人不害怕,没有一个人不惶恐。虽然他们都是看着科幻、灾难电影等作品长大的一代,但当灾难真的发生在眼前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食堂库存的食物都已经被抢光,一些临时组建的小团体也总是因为抢到的资源分配不均而频繁解散....“团结”在这个时候,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涧贞原来的班级早已组织不到一起了,现在人们都分别躲在学校的各个地方,各自划地而居,饿得皮包骨头....虽然还不至于饿死,但库存的食物也一天一天少了下去,没有人去外围搜寻食物和物资,大家都处于极端的恐惧与崩溃之中,根本组织不起来....而如果没有众人的力量,他们也无法清开三米高的雪被,人们就此被彻彻底底地困在了校园。

    好在北永校在最初设计建造时,各个楼宇间都有地下通道连接,所以即使不通过满是积雪的地面,人们也可以在各种相互穿插交错的楼道里去到学校的各个地方。

    涧贞和维京、波纹、海涛,和一些其他的比较要好的同学都相互聚集在六号教学楼的一层东侧,这里原来是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内部陈设简单而可爱,同时因采光较好也不用总是靠珍贵的手电和小型照明灯照亮。

    这并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们在混乱开始之后所能抢到离他们最近的最好的地方了。这里离很多工具和食物的仓库与存储点都很远,唯一的优势也就是采光不错了。

    要说最好的地方,还得是教学二号楼一层。那里既是学校原先的行政办公区,又是离地下一层的食堂食品仓库和木工仓库综合算下来最近的地方。

    但是,无论人们住在哪,他们都无法在室内生火取暖。于是他们便在窗外用从屋内沙发和桌椅上拆下的材料搭起了简易的帐篷,并蒙上同样从沙发上拆下的棉、皮、布等....他们日常会面或在学校里搜寻有用的物资时总要集合在屋里,晚上睡觉却要裹着大衣和从宿舍楼抢来的床单被罩、被子等物资在窗外的帐篷里过夜....没办法,停暖后宿舍楼冷得像冰窖(实际上几乎就是冰窖),只有空旷的外面可以用生火这样原始的方式来取暖....

    这种时候,其实室外的面积最为宝贵。毕竟比起寒冷,火堆产生的烟气同样致命。所以为了获得热量和避免烟气,一个不用费大力清理雪被的室外环境便显得尤为重要。

    特别是涧贞等人的选址——一个小小的遮阳棚下,让他们既不用为了支帐篷而长时清理无尽的雪,又可以为他们提供相对宽敞的空间以生存。头顶的棚子其实并不大,为此他们用从课桌上拆下的木板与从体育器材室抢来的跳绳、材料仓库偷来的胶带等来回瞎缠乱搞,竟生生弄出了一个小小的烟囱壁....镶嵌在火堆和“雪墙”之间,起码将烟气隔离在屋外。

    头顶的棚子呈二十几度的一个斜面,很容易积雪;因此每天早晚拿着墩布去二楼将这小棚上的雪推下去,是涧贞他们每日的工作。

    关于气温,人们无法测算出精确的室外温度,但经过努力他们还是得出了一个大概浮动于零下十度左右的数值。

    综合来看,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冷”的温度,但也足以限制住人们的步伐,让他们无法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生存下去。

    除了校服,人们能穿的也只有自己的大衣和羽绒服、棉衣了。但一直困在学校,水虽说是取之不尽,但其他生活的物资都再没了供给。他们无法像以前一样用牙膏刷牙、用电动剃须刀刮胡子或理发,男男女女的面容都开始憔悴,男生的头发和胡须也渐渐长了起来。这是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前面五天还看不出来。

    而一些来学校时没有穿太多衣服或体质较弱的人,在如今失去了供暖的情况下,也都只能自己动手去改制一些床单被罩来做成袍子和斗篷,至少先抵御一下严寒。

    哪怕这让他们看上去十分滑稽,且这样的人大多都不是住宿生,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得那些资源。

    没了法律和秩序的约束,偷偷摸摸甚至公开明抢的行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不想这样,但毕竟他们太缺了....什么都缺。面对同窗和玩伴,对满足私心己欲的渴求越来越蔑视他们曾恪守的底线。

    这之中鲜有人保持清醒,如今作为后世的我们也不能对其有太多要求,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没了父母,没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远胜那些物质上的匮乏。

    五天过去,情况依然如此,并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平衡:大家都开始摆烂了。

    此时校园里能拿到、抢到的物资、食物等都已经被各自划地而居的人们收集在了自己的“领地”里,他们所能到达的地方基本都已经没有了探索的意义,于是便蜷缩在自己的居所干坐着,发呆....等死。

    之中有不少人互相斗殴,但都酿不成什么大气候,也没有人下多重的手。比起道德和后续医疗条件的限制,他们无法下重手多是因为营养不良,吃不饱饭让他们无法使出力气....不知道这应该算是幸事还是不幸。

    不过,因祸得福。北永校在天启后最初的组织机构却是因为打架斗殴而成立起来的。那便是学校仍在正常运作时涧贞刚刚当选会长的校红十字会。

    ....是的,这个学校还有个红十字会,不过他们都可以把校服配上那种神奇的颜色,搞个红会应该也不太奇怪。

    涧贞最初便是班里的卫生委员,经常从事劳动工作,一副粗模样但干活十分细致认真。在“事业”上,他还是比较上进的。初中时在学校工作上的热情给了他极大的好处与快乐,他便将这股劲带到了高中。因为环境和成长的原因,他的收益的确不如从前,但还是让他能够担任起一些任务,并得到一些信任和追随。

    校红会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组织,没有经费和决定别人生涯路线的权力,基本只负责校园的卫生和宣传工作等,就像我们都知道的眼保健操和体检、养老院慰问一类,都是归红会管。

    而如今的局势,在包括世界在内所有人类社会机构与组织停摆的情况下,还是有人在因为争夺食物而被打伤后颤颤巍巍地被扶到了涧贞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