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薇娅死后的第十二年，

    避难所，

    仓房传来几对肉体交流的声音，外面则是七八个男女各自做着杂务。

    回归农作生活，失却的秩序重新建立，避难所现在自给自足到能够容纳二十八人。故乡和平重建的传闻，以“新乡”的代号在游荡者的嘴里口口相传，吸引了好几批七八人的失落小队，逐步凝聚成一个超过五十人的大型聚落。

    依山开垦的田土，按照编号分配每日的劳作。

    鲜红发亮的番茄，青葱的白菜，泥土气息的萝卜，能做主食的马铃薯以及玉米，铺晒的黄豆，还有用此榨取的香油......这是现在农家的主作物，也是农夫最基本的交易来源。由建设避难所的最初几人发放代表工钱的粮票，虽没有多么丰厚的收益，但只要干活，就不会有人饿死在“新乡”。

    每隔几日，贸易市场开放，蔬菜，野草药，各种水果、鱼类都可以互相易物。这些东西也可以靠劳作时长换取，但是因为这里天然的养种资源有限，只能按最低限度分配。

    ““新乡”，是我们遇到的第七处大型避难所了！”

    “总之，先在这呆段时间，配上补给。”

    杰理客在依稀能看见避难村落的外围栏的草路就停下车。他拆解完后备箱的装备，在四周找寻能掩藏车辆的遮掩物。

    做好伪装，他背着轻装行李，和莉娜沿着溪流往避难村过去。

    围设的栏墙开口，还有两个守门的男人吸烟。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泼罗一伙，种植园那块地儿的。”

    他们眼神对视交流，然后接着问，

    “从哪儿知道“新乡”避难所的？”

    “佩德曼，游荡者佩德曼，他们半年前来过。”

    “是吗？”

    “总之，”他们一人一句，“你们带的东西得先去中心那换成粮票，才能更方便交易。”

    “我懂我懂！”

    这种交易模式已经算是约定俗成的，在好几个聚落都如此施行。杰理客致谢完还给他们俩一人递上一根烟草。

    两个守卫打量一下他们的装扮，又扫视眼他们的行李，然后点点头。

    “跟我来吧，我帮你们去换粮票。”

    从守卫室站出来一人，慈眉善目，年纪五十左右，却并不瘦弱，能看见外衣下紧绷的肌肉痕理。

    杰理客朝莉娜点点头，示意跟着中年去往中心。

    中心看起来略显简陋，几个女性在做简单计算记载。头顶的雨棚厚薄参差地叠了几层，很明显已经遭逢几次修补。

    在屋内的墙角，堆砌着一些散乱的石板，还有木柴垛，墙边摆放着两张折叠床。

    “这里就是重建的故乡——“新乡”，”女人似乎是指引者的工作，“欢迎你们到来！”

    在这里交换粮票的人并不少，看衣着穿搭，能拿到粮票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普通农夫，仅少部分是从外界赶来的。

    “请安心，这里没有歧视和特权，都是按照标准置换粮票的。”引导员似乎看出外来人的不安，带着甜甜的微笑解释说明。

    “啊，对了，若是暂住一段时间，请先到这边登记！”她展开手臂，示意那块空闲的桌区，以及看台边筐子里的登记表。

    杰理客走到其中一张桌前坐下，

    “我叫杰理客，这是我弟妹。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想用物资跟消息来换粮票。”他嘴里念叨着，一点点往里填进信息，大概率不会核实的话编造些也无所谓。

    莉娜看他填表，估计还有段时间，就走到中心外面观望。

    现在似乎在进行晚市交易，自然地扎起好几列帐篷，中间留下三人并行宽的道路。

    人群并不密集，依旧给人熙熙攘攘的感觉，不少女人在排队换取什么，还有些人在砍价抱怨。

    她驻足一会，走出中心的杰理客注意到她的凝望，问，

    “莉娜，在想什么？”

    “哦，我在看这些人，他们每天交流会讨论什么。”

    杰理客也跟着看了下，大都是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而且不难发现，有的女人甚至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似乎是被拐进来后依附进避难村的。

    “这里好热闹，“莉娜感叹说，“比路上热闹多了！”

    “而且我发现，就我身上的这些衣物，也能换好几样东西！”她的语气有些兴奋。

    杰理客估算了一下，穿着短袖牛仔裤，脚踩帆布鞋，戴着帽子的莉娜，跟这里女人身上的粗布衫以及其他编制物比起来，确实很有竞争力，看来流浪者的搜宝价值不低！

    “走吧，先找个住处，明天再看看物资储备。”

    “嗯~”

    度过了青春期？反正现在莉娜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逆行倒施，杰理客跟她的协作愈发得心应手，因而也没有让这二人小队扩张。

    访客的居住点都在避难所那座遗留建筑以外，粗略搭建的草房，里面也仅有少量物件，没有床铺，以及照明。

    天很快暗下来，莉娜用来读书的小电灯亮了一会，那本冷笑话书被她翻阅过好几遍都皱皱巴巴。但现在直接入睡还太早。

    “我听说，避难所的遗留住房只有最初建村的那几人才能进去。”

    “……”

    “那边的溪流，他们造了发电厂！”

    杰理客静静的听莉娜下午搜集的消息，然后说：

    “他们有支专门的巡逻队，有配枪，每个人至少有四发的余量！”

    “太可惜了！”

    能免费交易当然最好，现在火力不足，硬抢成功率——30％？

    “别抱怨了，这边和平很久了，要是能上的情况我肯定会制定好计划。”

    莉娜穿戴齐整，抹去可惜的表情，鬼鬼祟祟往临时草房外探头。

    “有声音！”

    其实，杰理客也隐约听到女人的叫喊，不过那都是带有兴奋的痛呼？无法确定是什么状况，自然是避开的好。

    “别逞英雄。”

    天很冷，莉娜本想出去在村内逛逛，探头看到外面各个帐篷草屋都大门紧闭，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待多久？”

    “先呆三天。”

    她回到泥炕，擦拭起贴身小刀，杰理客则整理粮票，准备明天要换取的清单。

    ……

    地牢，昏暗潮湿的地牢里。

    一个少女浑身脏兮兮，满脸泪痕，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失去记忆，自命名为艾瑞莎·希尔薇娅。

    艾瑞莎的手上戴着手铐脚镣，身体瘦弱的仿佛只剩下骨架。

    “艾尔巴斯，怎么办？”

    “控制住她，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村长艾尔巴斯深深看了那个脆弱肉体的女孩，拂袖离开。

    “吃吧，今天的饭菜。”

    守门人蹲在大牢铁门半米开外，用铁棍把装有食物的托盘向里面推进。艾瑞莎就像野兽嗅到猎物，蜷缩哭泣的身体一下就有了反应。

    她猛地扑向托盘，却被厚实的铁链束缚，卡在跃起的动作动弹不得。

    她脖子被勒住，无法向下扑倒，两手呈鸡爪样在胸前张牙舞爪。明明只要蹲下就能触碰脚边的食物，她却始终没有低下来的动作。

    “艾瑞莎，下面。”守门人指了指底下，用她喃喃自语的名字称呼。

    她的眼神脱线，没有高光。

    “吱…吱——”

    守门人还没有看清，兀自出现的老鼠就变成了肉泥。

    一坨鲜红色的肉块，让守门人瞬间想起不快的记忆，当场呕了出来。

    艾瑞莎歪头，打结的头发垂落下来。她看了看那坨肉泥，蹲下来指尖戳了戳，然后就小口用舌头舔舐起来。

    伴着肉泥的气息，她总算发现了脚边的食物托盘。

    她吃着吃着，连托盘也不见踪影。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收拾。”看门人一边清理自己的呕吐物，一边看着干净到除去铁链镣铐外空空如也的牢房。

    ……

    翌日清晨，

    杰理客收拾好罐头，莉娜把冷笑话集塞进背后缠裹的布包，走到摊市。

    “瞧瞧那是什么？”

    封面挂着两个赤裸上身的男人秀出肌肉，绯粉色的艺术字样，带着【肌肤相亲】的夸张书腹震撼来袭。

    “别，莉娜，那不是你该看的书。”

    “没几个字，但有些很有意思的图片！”

    杰理客阻止的话并没有耽误她翻看书籍的速度，莉娜已经随意翻开了好几页。

    “不不，放回去！”

    “那不是给小孩看的。”

    他伸手阻碍了几下，却被莉娜轻松绕过。

    “谁是小孩？”她两眼放光，“天呐！他们那样是怎么走路的！”

    “拜托，快把它扔掉。”

    杰理客朝摊主看了看，被眼神盯得发毛，那人也开口：

    “翻阅也是有费用的哦！”

    “别急嘛！这书看起来真了不起~”

    摊主一脸“你很识货嘛”的表情，被杰理客狠狠的瞪着。

    莉娜好像看到了什么难堪的东西，脖子后缩，难以理解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这几页怎么粘在一起？”

    她有点嫌恶的松手，那本【肌肤相亲】的宝藏掉在其他书上。

    “好了，走吧！”

    一路上，莉娜左瞅右看，把生活区逛遍了一圈。

    “不知道，杜克现在怎么样了？”

    尽管失散，但死不见尸，二人都相信他还没有去往天国。

    “可能已经实现他出去的理想了吧。”杰理客随口说一句。

    “根本上是妄想吧？”

    他不置可否，“去看看武器市场？你的狙击子弹似乎用的差不多了。”

    “走吧！”

    “不，你一个人去，我去水库电厂那边转转。”

    约定午后时间碰头，二人分别。

    潺潺的溪流，顺着山势蛇形缠错，在离避难村二里路汇聚成水潭。水潭下角有着人工的水闸，边上就是矗立的大型发电厂。

    昨天从守卫跟向导的闲谈中得知，电厂是避难村的重要设施，里面有好几个电工维护。这里不仅有多个警卫巡视守门，而且若是想进入工作，外来人需要有在避难所居住至少十五天的证明。

    电站在厂区第三层，外界透过电缆以及布线只能大致知道电力规模。想要到达电厂，还有一道天然的防线，那就是穿越湖泊的铁桥。

    铁桥只有入口有两个人站着，出口没有人看守。

    杰理客还没靠多近，就被那两个注意到。

    “停下，”一人招手，“你是干什么的？”

    另一人则示意他出示通行证。

    “我有中级电工证，请问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兼职呢？”

    比较年轻的那个人吊起眼角，

    “外来人？”

    年纪稍长的中年严肃认真：“证明呢？”

    杰理客往那中年手里塞了几张粮票，“哥，我这着急用呢，时间不等人啊！”

    他顿了顿，“当然，轮到检查的时候手续肯定齐全！”

    他堆笑的脸上带着焦急的恳求，就宛如病急投医的迫切。

    “都这样插队，还有没有秩序可言了？”

    那吊眼男人看他急切，摸清楚底牌，自然想再捞一笔油水。

    杰理客往他手里塞了几张，“不过是把本来就要做的事提前几天，毕竟电厂的维护一天都不能懈怠啊，哪有什么插队可言？”

    中年人见好就收，“说的不错，这里毕竟是大伙生活的动力来源，必须要好好调整修缮才行！”

    他让开身，让杰理客在桥上通行。

    杰理客走至桥半，回望一眼，把两个人的脸记载脑海，然后接着往湖泊隅角走去。

    靠近发电厂，才能让这四层建筑的布局了然于心。

    环绕一周，南北两个仓门常年未关，掉落的锈铁被扫到墙角堆叠。

    虽是重要设施，可是从未有过来袭击这里的敌人，让经年累月的巡逻愈加放松。几个守卫集结在仓门的侧室打牌喝酒。

    杰理客压低脚步，才发现他们拼酒的吆喝声都能盖过开门。

    他快速打开闭着的房门，很快把第一层搜寻个遍，口袋里多了些杂七杂八的配件。刚踏上去往二楼的楼梯，就听到有人从上边下来的脚步，于是赶忙藏身到一边的房间。

    “该死的，又开始叫唤个不停。”

    那守卫端着饭食，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掩藏的门。

    这时，杰理客又听见了女人的哀号，那是十三四岁年纪的声音。

    他回想刚刚的抱怨，又看了看虚掩的地道，脑海闪过莉娜的脸，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