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背靠着墙坐着，说实话路易斯没怎么尴尬，倒是把可莉莎尴尬到了，毕竟自己一过来就看到这货满嘴脏话，一下一下的锤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神病发作。

    “你跟你家闹翻了，就因为你不能去艺术学院上课？就因为这件事？你要把你自己开除家门？”

    可莉莎不禁诧异，直接无视了路易斯满口对皇帝的脏话，毕竟她也清楚眼前这位好战友对皇帝的态度那是恨不得直接上去绞死的……让她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罪大恶极的战争贩子，顺便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担忧，总有刁民要害皇帝。

    但问题是这场战争是政府内阁策划的，首相批准的，自己顶多是个建议者，为啥就成背黑锅的了？

    这把可莉莎郁闷坏了，自己无缘无故背上战争贩子的大黑锅，排队要骂自己的估计能组个联欢会，她顶着路易斯十分钟的狂喷，汗流浃背的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是啊，我明明就打算去画画，偏偏这个时候，他非要让我去战场，认为这个就是我的义务。”

    “我不这样觉得，就算这是义务，我也不想参与这样的义务。”

    路易斯闷闷的聊着，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多少有点大逆不道，相比于那些死去的战友和模范士兵，他的政治思想简直太不正确了，“你知道就行了，不要把这些话往外说。”

    可莉莎疑惑起来，现在她也忍不住嘀咕起来，认为路易斯实在是有点畜生：“你就这么不喜欢维多利亚，认为这个国家无可救药，应该被萨尔贡人踩在脚下？”

    “你看，你也这么说。”

    路易斯苦笑几声，不满的嘀咕道：“我知道，你们总是愿意用这些宏大叙事来压我，喜欢说什么国家未来，或者说什么息息相关的联想。”

    “但对我而言，我只知道我的梦想不见了，我的人生翻天覆地，我的下一秒很可能会死，我的妹妹可能见不到哥哥，我的妈妈会伤心抑郁。我在战场看到你们尸横遍野，我看到我们坚守的城市化为废墟，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算我们最终赢了，这些坟墓组成的胜利，只能换来一句空洞的维多利亚万岁，我不喜欢这样的义务，更不喜欢这样的事业，就算维多利亚被征服，那也是这个国家的问题，我只想自私的跟我的家人在一起。”

    路易斯感叹道，望着夜晚的天空：“老连长死了，老营长被航弹炸死，团长调走之后不久也死了。”

    “我们几个很幸运，到现在一个都没死，但是如果哪天我死了，这个国家会记住我吗？会记住有我这个人为维多利亚战斗过？还是只会记住维皇和一个名词？”

    可莉莎眨了眨眼，她很想用自己所知道的大义去反驳他，也很简单。

    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路易斯说的又很对，他没什么错，只是单纯的自私胆小，把真话说出来了而已。

    不愿意为战争牺牲罢了，谁愿意给皇帝打仗？

    这个国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可以享受福利，但凭什么非得牺牲，说出来这种话很爽，就是容易挨揍。

    在大国崛起和小民尊严面前，大多数人都能侃侃而谈，认为没有大国崛起就没有小民尊严。

    亦或者有些人认为小民尊严永远大于大国崛起，小民尊严不应该成为大国崛起的牺牲品。

    但不管如何争论，时代从来就不会给人选择的权力。

    当一纸征兵令发到家里，人们不太可能真的对征兵官抱怨什么。当侵略者的炸弹落到头上，这个时候的小民尊严又是那么可怜，心中涌起的情绪是希望国家能替死者出头。

    作为平民，实在的事情永远大于抽象的概念，大家都是喜欢具体的事，而讨厌抽象的话语和概念，都希望有个美满的生活罢了。

    而作为抽象的概念，无论怎么谈都可以，所有人都会选择大义，为国而战仿佛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尤其是卫国战争，好像所有人都会积极参军，恨不得把侵略者活活咬死，发动人民也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凝聚力也能从有到无迸发出来，仿佛大手一挥，所有国民都能全力奉献。

    想凝聚所有人的想法从来就是一件难事，总会有人怯懦，也总会有人成为混蛋，希望自私的逃走，让别人去替自己奉献，替自己死。

    哪有那么多思想正确的人呢，大多都是自私的人。

    不过战争就是战争，它不会因为是卫国战争亦或者侵略战争，残酷性就会有所改变。

    人想杀人很简单，当这个概念真的变成摆在面前的一个抉择，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真的会死，真的会承受痛苦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去选择为国而死呢，义无反顾的奔向烈火，哪怕会成为英雄？军人尚且不能保持坚定，更不用说平民了。

    可莉莎理解路易斯的恐惧，也理解他厌恶前线的心情，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不会有人愿意牺牲，愿意成为垫脚石和数字。

    不过路易斯还是走到这里了，这是因为有政府的命令，有来自强大权威的约束，虽然这不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但是会有其他人逼迫他去奉献，人民就是被这样组织起来的。

    “好吧，不要跟你家里生气了，就算你爸爸不让你去应征，那维皇的命令也迟早会让你们家去前线。”

    “你想让你爸爸去前线吗？”可莉莎忽然把手放在路易斯的肩膀上，“你总不能让你妹妹去吧？”

    路易斯咬着牙，大男孩愤怒的嘀咕着：“是，我不可能让夏莱尔去承受恐怖，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我不想死，你说那个该死的萨尔贡皇帝，该死的维皇。”

    “都是他们的错，这个世界就是上位者的提线木偶，我们只能跟他们的心情舞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却不用承受这些痛苦，真是不公平。”

    “你说对不对？维皇是不是最该死的，她自己应该来品尝一下前线的滋味，别只会让我们来这里拼命！”

    可莉莎点点头，默默道：“嗯，挺该死的。”

    路易斯想了想：“查尔斯也他妈该死！”

    “嗯，查尔斯也该死。”可莉莎轻声附和着，觉得你开心就好了嘛，反正是抒发怨气，她想着哄哄这个大男孩。

    路易斯突然亮出牙齿哈哈大笑，无奈的拍着大腿：“你怎么也跟着骂上了，我就是无聊泄愤。”

    “这不是帮你泄愤嘛。”可莉莎轻瞥他几眼，盈盈一笑。

    “所以你打算去跟家里人和好吗？”

    路易斯摇摇头，感激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色菲林：“算了，让我们都静静吧，我们明天还得为这个国家而战呢。”

    “有时候，我真想活在一个更开明的时代，再也没有痛苦。”

    天空似乎划过一颗彗星。

    可莉莎眨了眨眼，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似乎每过几年，泰拉的天空就会划过彗星，每过几年，她也能从各式各样的人嘴里听到差不多的话，大多都是负能量的，抱怨的，很少有人嘴里的话那么“正确”。

    “嗯，我也想活在一个更开明的时代。”

    可莉莎点点头，盯着路易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