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之后我靠种花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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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花间

    县衙后宅,摆上席面来,上首是赵氏、赵姨妈一张小桌,小娘子们团坐一桌,众人也不拘束,一边宴席一边说话。

    因柳如茵才来,众人对她不免好奇,便有人引着她说话:“柳娘子从福建路来,那里以茶闻名,不知是不是处处茶山?”

    柳如茵笑答:“福建路如何我也不甚清楚,一路北上,沿途确实多茶山。”

    斯思听她回答,避重就轻,全不张扬,替她说到:“还说呢,我茵表姐家,就有十几座茶山,表姨自己主持茶场,她家的茶场,在整个福建路的私茶场中都是独一份儿。”

    柳如茵依旧只是笑笑,并不多话。

    元娘却听住了。她虽经营花圃,如今也只是搭起架子而已,她只当自己也算闺阁女儿中特立独行的,不想人外有人,现有个柳如茵的母亲,就令人感佩。

    元娘不由得好奇:“柳娘子的阿娘,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竟这般厉害。”

    上头赵氏和小赵氏正在把酒言欢,听到下面小娘子们恍惚在议论长辈,赵氏便问:“怎么说起你姨妈来了?”

    斯思笑着回她:“我们正说姨妈能干,茶场经营得好。”

    赵姨妈听到说她,方笑道:“这算什么厉害,不过是为了讨生活,谁一开始想着生意能做那么大来。”

    下面小娘子们就催她:“姨妈给我们讲讲,茶场是什么样的,您老管十几个茶山,怎么管得过来呢。”

    赵姨妈喝了几杯果酒,谈兴正浓,也乐得跟小娘子们讲讲年轻时得意的事儿,便娓娓道来。

    她与赵氏不一样,赵家世宦人家,赵氏主枝一脉素来有名望,代代做官,她家虽也姓赵,与赵氏算堂姊妹,却是家道中落,往上数到她爷爷,就已经败落了。

    当年她父亲往南去寻生计,到了福建路,娶了一房媳妇,做起茶叶贩卖的生意,家里好了几年,谁知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她父亲从茶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治不及时,从此不能走路。她还有两个兄弟,只十来岁,当不得事,眼看这父亲一间茶店生意渐渐败落,家计艰难,她就挑起了大梁。

    她泼辣聪慧,百无禁忌,从福建往外贩卖茶叶这条路子,她代她爹走了几年,渐渐整个茶行都出了名,她又认了行首做契兄,在众人帮衬下买了第一座茶山,自家开始种茶,一路走来,到她二十三岁上,手上已有七八坐茶山,七八个茶场,她也不再贩售,成了坐贾。

    到这时她兄弟也长成了,要娶兄弟媳妇,就想将她嫁出去,分她一座茶山当嫁妆,她却是忍不得,对人说:“若说养着这家里,我没二话。若要分我的茶山,万万不行,这是我的心血。”

    闹得家里一年不得安生,连定好的兄弟媳妇都散了,她也没松口。

    人都说她这样的,一辈子守着茶山、茶场,做个老姑娘了,偏她好命,早几年行商时,山里救了个赶考的秀才,那秀才一朝中举,得了个八品官,回到福建路,就要娶她回家,还答应她,她要做生意,尽管做,他绝不拦着。这就是柳如茵的爹。

    她果然带着茶山做嫁妆,嫁了柳官人,生意越做越大,柳官人的官职也到了五品。她对兄弟们说:“你们娶妇,我各出一座茶山,多的却没有。谁有本事的,该自己撑门立户。”

    小娘子们听得唏嘘感慨,意犹未尽。

    林芜因自家是做生意的,座中小娘子家多为官、绅,日常多少对她带些审视,她便先说:“我只当顾姐姐经营一座花圃,已经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了,不想还有姨妈这样,经商经得这般荡气回肠的。”

    元娘接到:“别的不说,我只佩服姨妈的勇气,女子要成器,其间多少阻力。”

    小赵氏大感兴趣,便问元娘:“小娘子做花木生意的?经营得如何?”

    元娘见她垂问,忙起身福礼,答到:“是,才刚刚开始,今年租得七十亩地,全种了鲜花售卖,只是刚刚起势,还要钻研,不及姨妈万一。”

    小赵氏难得看到个顺眼的孩子,有意引导,问她:“可有什么难处?”

    元娘回到:“最难者,乃是因为我是女子,难以取信众人。譬如我们近日招募种花师傅,积年的老师傅就不看好我们园子,怕跟着我不长久。再有谈生意时,要比男子难上许多倍,一些极好的生意,因看我是东家,便要谈许多遍,乃至需要请托中人。”

    小赵氏便笑道:“都是一样的,我当年也是这些阻力,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变化。甚至如今,对女子出头露面更难容忍。不要怕,时间长了,人家就知道你了,要紧的是坚持。”

    元娘听了深以为然,举起酒杯:“我敬姨妈。听了姨妈的故事,我心里更有底气了。”

    斯思也举起杯来,说到:“正是!我虽然不做生意,也佩服姨妈和顾姐姐不畏人言,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小娘子们纷纷站起来:“敬姨妈!”

    有这一场故事,气氛越发热络起来,几个平时端庄柔顺的小娘子,也解了枷锁一样。

    吴里长家凤林,因她爹从吏转官,到外任县丞了,她一直装个贤淑样子,实则家里泥腿子出身,不耐规矩,此时便说:“可见女子,但凡做点不一样的事,开头总是个难。做得大了,连男人都受她指派,规矩反倒锁不住她了。”

    一想这个顾元娘,能拒了她小叔叔的亲事,是个厉害的,又道:“我打开始就知道,顾姐姐与常人不一样,令人佩服。”

    元娘见她这样说,想起百花宴时她那点小倔强,也笑了:“与常人一不一样不要紧,要紧的是能得凤林小娘子佩服。”说着悄悄近了她二旁,说到,“幸亏我拒了你小叔叔,不然今日你不是该叫我小婶子了。”两个小娘子嘻嘻哈哈闹作一堆。

    又有林芜,听了这一肚子故事,心满意足,对众人说到:“难得今儿人齐全,倒是替顾姐姐想想,她这生意还可以怎么做。顾姐姐,你有什么新鲜想法没?”

    元娘坐正,想了一想,道:“近日没做别的,只两件事放在心头,牵肠挂肚。一则,我花圃里总要些奇花异草,才撑得起名声;二则,想开间铺子,如你家一样做户里的插花生意和盆花生意,又怕重了,恐不好做。”

    在商言商,林芜也知道,两家迟早会碰上,便说:“统共这么些人家,若不往外走,只在这县里,总有争竞,不是你家,也有别家,县里现有七八家花商,也有个花行呢。”

    花行,说的是几家大花商,凑成一个行会,依行会规则竞争,按统一的标准向县里交赋税。

    元娘当然知道,与花行竞争,她还争不过,所以这开铺子的事儿,也还没定下来。更重要的是,赋税、佃租一交,学徒、仆从一买,她手里也没有闲钱,盘不得铺子了,所以并不着急。

    小娘子们听她俩一来一往,说得甚是没趣儿,又歪到别的话题上去。

    一人道:“我不比顾娘子,做不得生意,恐难成大事。只是我最爱刺绣,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成个大家。”这些小娘子,平日不肯冒头,今日敢当众说“成个大家”的话,已经极难得。

    又一人赞她:“你的技艺是咱们当中最好的,听说你还要去京中请师傅,再过几年,必能成的。”

    说得斯思兴起,也道:“我最爱诗赋,可惜除了咱们姊妹和我阿兄,也没别人可请教。外面男子还能上书院切磋,或开个诗会,却没个这样的地方给我们。”

    元娘听得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旧日梦想。

    她还不满十岁时,看顾准时常锁了私塾,去县城交友会诗,她便发梦,想着将来若能有一座花园子,种满奇花异草,园内亭台楼阁,漂亮的小娘子们日日来她园中流连,她就可与人作诗、饮茶、斗棋,岂不美哉。

    只是这个梦,早随着后来一系列变故压到心底了。那时候,想给园子取个什么名字来着?恍惚记得,想叫它——花间堂。

    不察觉,已至申时,宴饮罢。

    元娘因路远,便向斯思辞行:“我该走了。年下再聚。”

    斯思拉着她的手,先对众人说:“你们再坐坐,我送顾姐姐出去,立刻就回的。”小娘子们也起身,将她二人送到厅外,目送斯思与元娘出了垂花门。

    斯思七拐八拐,将元娘带到后门。这后门在一排后罩房的角上,方便停马车,是以她常在这处出门。

    元娘只当她是为了路近,不做它想,正要出门,斯思拉住她,神秘道:“顾姐姐,你停一会儿,有人找你呢。”

    元娘讶然,正问是谁,就见斯黎从旁绕出来,也在后门上,先对着斯思作揖:“好妹妹,谢你留她,回头就把那台端砚送到你屋里。”

    元娘看着这阵势,只觉得莫名其妙,不与斯黎说话,只问斯思:“这是要做什么?”

    斯思不说话,只瞧着斯黎。

    斯黎心里紧张得很,只是今日没能说上话,他饭也吃不下、书也看不进去,总想着“前面不知在做什么”、“她能不能应付”之类。不得已,差人偷偷叫了斯思,让她留一留元娘,至于留下来做什么,他哪里想过。

    这时见元娘与斯思都瞧他,他急出一身汗来,忽然灵机一动,说到:“因今夏我去了一趟扬州,在那里看到一座好花园子,想告诉顾娘子知道。”

    斯思代问:“什么花园子,值得留下顾姐姐,让你巴巴地来说?”

    斯黎已想到该说什么,便不那么紧张了,缓缓道:“一座供小娘子们游乐的花园子。”

    元娘失笑:“今儿是怎么了,好似老天在提醒我,该专为小娘子们建个花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