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实质的黑暗盘踞在屋中，冰冷的气息浸入皮肤，深入骨髓，仿佛血液都被冻结，令林奇无法动弹。

    门前的身影双眼晦暗，面目狰狞，面貌和大堂上挂着的遗照几乎一模一样，苍白衰老的皮肤下，一根根黑色粗大血管像是虫子般蠕动着。

    一股腐败的，久远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开来。

    不像活物。

    僵尸？还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林奇悄悄退了两步，想去厨房拿把菜刀，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他爷爷。

    但门外的身影没给他任何机会，死死盯着他。

    枯黑干瘪的嘴唇撕裂般地张开一个巨大口子，好似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尖啸声直入灵魂。

    听到声音的瞬间，林奇无法动弹了，就连思维都几欲停滞。

    怪物张着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世界的嘴，轻飘飘地一步向前。

    就像闪现般，瞬间出现在林奇身前，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股力量完全无法反抗，林奇被猛地抵在墙上。

    “呕——咳...咳...”

    强烈的窒息感涌来，脑子里像灌了水泥般沉重。

    “该...死...”

    林奇两手胡乱抓着桌子上东西丢向怪物。

    烛台，纸钱，盘子，贡品...

    没有用，全都没有用。

    这些东西全部穿过怪物的身体掉在地上，它明明没有实体，却能紧紧掐住林奇脖子不放。

    要死了，喘不过气了。

    林奇面部涨红，脖子上青筋一根根突起，他拼命晃动着身躯，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鼓起最后力气，向右边探出手臂，往右一点，再往右一点！

    但怪物张着的深渊巨口，没留下一点机会，向着林奇脑袋，用力闭合！

    就差一点！

    五指紧握，死死抓住了一件坚硬冰冷的物体——爷爷的提灯！

    炽烈的光线猛然迸发开来！

    黑暗一瞬被驱散，怪物尖叫一声，化作黑雾如潮水般退去，原地留下了一件斑驳的白衣。

    “咳——咳——”

    林奇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紧紧抱住怀里的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爬起来。

    提灯看向院落，大门敞开着，星星、太阳、天空、花草，什么都看不到。

    好似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般，仅仅剩下一片黑暗，唯有手中那一盏提灯散发着光芒。

    隐约可见的黑色轮廓隐藏在黑暗中，听不清的呓语回响在黑暗深处，偶尔还能看见那双怨毒的眼睛一闪而过。

    怒由心生，林奇从厨房摸了把菜刀，提灯便向院落中的黑暗走去。

    那团实质的黑暗一接触到光线就退去，没了刚才嚣张的气势，但却仍然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不肯消失。

    林奇发觉无法追上它，就像人追不上自己的影子一样，只能驱赶。

    一直把有如实体的黑暗驱赶菜圃附近，林奇停住脚步，有些迟疑地向身后看去，庭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灯柱。

    看上去去普普通通，和马路边的路灯没太大区别，柱身笔直，像是缩小的灯塔。

    今天回到老宅时他绝对没有见过这根灯柱。

    这是黑暗来带的？

    林奇靠近了一步，突然感受到一股吸力从灯柱传来，目标不是他，而是手中的提灯。

    提灯在手中震颤着，一缕萤火般的光芒从提灯飘出，涌入了灯柱顶端的灯芯。

    此时黑暗中再次传来一声尖啸，林奇看着那团黑暗快速离去，似乎在惧怕什么似的逃跑。

    一点点光芒从灯柱上弥散开来，随后形成一抹光圈，核弹爆炸般扩散开来！

    刚逃到菜圃里黑雾只是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声就被打散，留下一具焦黑看不清的尸体。

    森鹿镇中，街道上，房屋中，一根根灯柱在光圈扩散过时全部点亮。

    老家的屋宅，一楼，二楼，所有的房间，全部亮起光芒。

    抬起头时，浓幕般漆黑的积雨云也被驱散，远方斜阳熠熠生辉，天空像是被油漆工粉随意粉刷了几笔抹上一缕灿烂的金黄。

    时值夏日，

    蝉鸣似海，恍若隔世。

    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六点半。

    回过神来，林奇看见一个个人影从小路那里赶来。

    卖肉的林屠户，裁缝铺的赵二婶，姓牛的铁匠，还有一个个林奇想不起名字，或者不认识的镇民。

    庭落前密密麻麻挤满人，全部停在那根灯柱前。

    他们怔怔地看着提着灯的林奇，还有那根散发着光芒的灯柱。

    青年身姿挺拔，若不是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几乎要和记忆中的那位老人重合。

    灯柱的光芒也并不强烈，温煦如风，安抚人心。

    林屠户视线转向老宅大堂中的棺材，最后又看向林奇，咽了咽喉咙，艰难地确认着：“林老爷子，走了？”

    林奇点头。

    然后看着镇民们默不住声，齐齐向着棺材鞠了一躬，又向灯柱鞠了一躬，最后转向林奇，也可能是林奇手中的提灯，鞠了一躬。

    “承蒙庇护。”

    大堂中，棺材对着的老爷子的遗像，好像在笑。

    ......

    老宅中，镇民们帮着把屋子附近打扫了一遍，还送来不少吃的。

    林屠户和赵二婶把林奇拉到一边。

    “林奇，你把那玩意儿交给我，我处理好了给你送来。”

    “那玩意儿？”

    屠户指着菜圃那团冒着热气的尸体，林奇过去看了一眼，不似人形，完全无法分辨出是什么东西。

    “我可以把它练成灯油，骨头拆了给铁匠也能造点工具。”

    “好。”

    镇民之间关系都不错，林奇信得过他们。

    而且看来他们应该还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他准备找个时间问问。

    屠户点头告辞，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麻袋套住那团怪物尸体就走了。

    “赵婶，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没吃饭吧？等会儿我给你送点热乎饭过来，然后那块布给我，我给做你件衣服。”赵二婶捡起地上那块斑驳的白布说道。

    林奇断然拒绝：“不用了，你要就拿走，我不想穿那玩意儿做成的衣服。”

    赵婶笑了两声，又沉默下来。

    “看来你爷爷走得很突然，好多事情没告诉你。”

    “嗯。”林奇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这样吧，天要黑了，明天你到我那儿来，我给你说说。对了，那块布我拿走，你后面会用得到的，相信你赵婶的手艺。”

    赵婶挥了挥手，捡起地上斑驳的白布离开了。

    林奇默默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种预感，今后的世界将不再寻常。

    来到大堂，东西已经被整理好了，铁匠还把门窗修了修。

    棺材仍摆在那里，林奇上了一炷香，烧了点纸，准备关上门时，屋外又传来了声音。

    “林奇哥，林奇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小道跑过来，八九岁的年纪，手里提着饭盒，跑过灯柱时也不伦不类的鞠了一躬。

    林奇不知道镇民们为什么这么做，至少他小时候没这样做过。

    接过饭盒，林奇忽然想起姐姐的事情向小男孩问道：“二娃，你记不记得我姐。”

    “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你知不知道有这个人，以前还给过你吃的。”

    “啊？我只记得你以前抢过我的辣条。”

    好像是有这事，林奇不动声色地打开饭盒。

    “好了，莫烦我了，我要打游戏。”

    林奇吃着饭，二娃坐在他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一看就不是他的手机，警惕地环视一圈，然后打开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图标。

    姐姐手机里也有这个游戏。

    游戏要联网匹配，五个人一队。

    林奇看着二娃操控着角色从马车上下来，和四个队友一起进入黑暗之地探索。

    当看到其中一个角色时，突然愣住了。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提着灯的人，手中灯的样式和老爷子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提起兴趣：“这个游戏怎么玩的？”

    二娃不理他，紧张兮兮地操控角色。

    林奇见他不说话，也没有追问，只是加快吃饭速度，三两口吃完后把饭盒洗了。

    然后抓起二娃，提着灯就往外走。

    “你干嘛，我还没打完。”

    “别拉我，别拉我，要死了！”

    “啊啊啊啊——你赔我一条命！赔我——”

    林奇把二娃拖到赵婶家的裁缝铺，大喊了一声：

    “赵婶，我来还饭盒了！”然后低头看了二娃一眼，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说道：“二娃在偷偷用你手机打游戏！”

    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就听到赵二婶的声音传来。

    “我说我手机怎么找不到了？你个浑小子，看我不揍死你。”

    “别打了，别打了！”

    “林奇哥，我恨你！我再也不给你送饭了——啊，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