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外，小山包上。

    叶峰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地上，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今日经历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道心已然破碎。如若他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的修道之路便只能止步了。

    “杀人，也是正义吗？”

    叶峰喃喃自语道。

    他实在是想不清。叶心澈比他早两年入世，自然是懂得比他多一点。而他游历甚至不足一个月。

    数米外，宫墨怡静悄悄的看着叶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经意间，她瞥见了一旁的海棠花树。

    红白蓝粉的花瓣，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柔美，仿佛在暗中欣赏世界一般。

    她愣了愣神，继续琢磨着眼前的男人。

    叶峰，生于天枢城的叶家，是天机世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曾经的叶家家主，并未教导叶峰天机术，反而是教他练剑。

    十岁那年，叶峰的母亲失踪，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大哭一场之后，叶峰跟随父亲练剑，一心求道。

    十三岁那年，父亲勾结魔族，搅乱昆仑神域。最终，那位叶家家主被游尘仙王镇杀于太初界壁。叶家老祖叶衍将第一系驱逐出叶家，实则亲自收留了叶峰。

    叶家第二系家主的儿子，叶心澈，传承了君子剑心术，却最终堕魔，如今更是死于城关之外。

    越强的修士越难以生育，到了道仙的境界，或许一生也只能有一位儿女。而修士求道，大多斩情，甚至是放弃了世俗之欲。

    如今叶心澈已死，叶家第二系名存实亡。而叶家第三系家主的唯一子嗣，是女儿身。

    所以叶家上下对叶峰的态度很微妙。他的父亲犯了错，所以叶峰被驱逐出了叶家。但叶家上下都对他很不错，毕竟他没有做错什么。也因此，叶家老祖的庇护，也是叶家所有人默许的。

    只是叶峰从来都是一心求道，无心凡情。他对叶家的报答之法，便是尽力成就仙尊，守护叶家。

    在叶峰看来，就算叶家三系人丁凋零，也还有下家支撑。下家虽说是旁支，但也有叶家血脉。更何况，叶家老祖叶衍，都未曾在意此事，又怎么轮得到他人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宫墨怡终于想清楚了。

    她认为，叶峰从小丧母，他对于繁琐的情感了解甚少，其次是父亲的缘故，他从小便对叶家有着歉意，想要变强，回报叶家，所以他给自己背负了一份责任，这份责任让他一心求道。

    可这份责任实在是太重了。叶家从两位仙王坐镇变为一位，尘世各家族以及宗门派别都对叶家轻视了几分，甚至于轻薄。

    成就仙王何其艰辛，就算是有着君子剑心术，也不一定能成功。如今叶峰道心被毁，自然心烦意乱，不得安寝。

    宫墨怡缓缓走去，坐在了叶峰身旁。

    看到宫墨怡，叶峰自然是有些惊讶。

    “宫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还想问叶哥哥呢，你怎么也不睡啊？”

    “我…睡不着。”

    “我能感觉到，叶哥哥似乎是失去了道心，想必是因此难眠吧。若是想不明白，叶哥哥尽可讲给我听，我对大道也略有理解呢。”

    “多谢好意，这就不必劳烦了。”

    见叶峰不愿多说，宫墨怡只好换个话题。

    “说起来，我能走上修道之路，还是多亏了叶哥哥呢。”

    “嗯？”

    叶峰显然有些不解。

    “如果你不开心，只需反抗即可。”

    叶峰只觉此话有些耳熟，想不起来何时听过了。

    而宫墨怡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当年，父亲想要让我嫁给封家四公子，我不愿意，便私自修道了。

    封家对女子修道一事很是在意，因为女子一旦修道，便很难受孕，而封家四公子本就是修士，如此一来，想要结子便是难上加难。

    也因此，封家不再提婚，我也躲了一劫。

    我的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可我依旧违逆了他，叶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峰没有说话，他大概能猜到了。

    “因为你一句‘只需反抗即可’，我便踏上了修道之路。”

    “如果没有我，你便不会这样做吗？”

    “我想是的。”

    叶峰沉默不语。那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虽然叶峰不懂男女之情，可话到此处，他也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一丝异样。

    “我还记得那一日，叶哥哥曾说过，任何人都会遭遇困境，但战胜我们的不能是我们的怯懦。如今，叶哥哥难道打算怯懦下去吗。”

    “不，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想办法想明白啊，而不是闭口不谈。”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叶峰斟酌了一番，只好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宫姑娘，你觉得杀人，算得上正义吗？”

    虽然宫墨怡并没有见到叶心澈屠杀千人的场景，但遍地的血迹、叶心澈的君子剑意、叶峰道心的破碎，她已经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

    “仅仅是杀人，并不能评判一个人的正邪吧。以正义为道的修士，杀的人数不胜数，他们不是依旧坚定了正义之道。”

    “可他们杀的是恶人。”

    “并不全是。”

    叶峰疑惑地看向宫墨怡，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人各有命，有时候正义的修士，会杀该死之人，然后借助他们的力量去做正义的事。我想，离火殿的那些人，或许本就该被诛杀，只是有人顺势做了一些他想做的事罢了。”

    叶峰听完，醍醐灌顶。是了，离火殿与离水殿的血阵，根本不可能是叶心澈布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叶心澈只不过是顺势收了他们的残魂而已。

    可君子剑的感应，叶心澈确确实实的是做了恶事的。这样的话，君子剑意还是依旧承认他吗？

    “多谢宫姑娘，我想明白了一些。”

    “你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的。”

    叶峰盘坐，感悟了一番道法。

    人各有命，我无法挽救将死之人的命，但我可以借助他的死，去实现正义，我可以帮助他完成他的心愿，也可以帮助他照顾一些人，这算是公平的交易。

    魂术与剑术并无不同，杀人并不代表着不义，以魔道手段贯彻正义，也是正义，只要行正义之道即可，无在乎仙道魔道。

    然而想了一会，叶峰便被新的问题困扰。

    如果魔道也有正义，那么神族与魔族为什么要交战？为什么不能是神与魔的正义修士联手诛恶呢？

    到了最后，他也没有想明白。

    原本破碎的道心，虽说是凝聚了一些，但依旧是破碎的，未能合成完整的道心。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叶峰苦苦思索，却不得而知。

    宫墨怡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叶峰，看的有些出神，仿佛曾经那个道心稳固、傲然伟岸的叶峰回来了一瞬。

    回过神来，她轻叹一口气。现在的叶峰与之前相比终是有些不同了。看来父亲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令曾经那个高绝孤傲的叶峰都道心不稳了。

    想想也是，一位仙道八重的正义仙王，在幼小时的叶峰心里，留下了不知怎样的印象。他若踏上魔道，无异于如今的神帝亲手摧毁秩序。

    “凝聚道心，非一日之功，叶哥哥，明日好好在城里游玩一番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顿悟了呢。”

    “也好。”

    ……

    王府。

    逐日神尊正向仙王说明情况。

    “你是说，那把老骨头还在？”

    “是的，而且我怀疑，叶心澈被他救下了。”

    “先不管叶心澈了，一个根基不稳的新晋魔尊，成不了气候。”

    “我也是这么想的。”

    昆仑四大家族之一，牧家仙王，正是坐镇道法长城的仙王。

    西域魔都共有五位魔王，其中的骨王坐镇魔军，与道法长城对峙。也就牧家仙王敢称呼他为老骨头了。

    仙王以道法演化棋盘，棋盘上的大棋子都代表着一位王。

    只见西域魔都的方向，有着四枚棋子，道法长城两侧各有一枚棋子，而昆仑神域同样有四枚棋子，不同的是，昆仑神域的四枚棋子拱卫着一个道印，那正是神帝的道印。

    神尊看了看周围的棋子，正北正南各一枚，西北两枚，西南两枚，东北一枚，东部一枚，东南两枚。

    “王，怎么不见鲛祖？”

    “它被镇压在龙渊，短时间内出不来的。”

    “你说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太初妖界啊，留在这里真是个麻烦。”

    仙王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容易啊，万一那玩意发个疯，东南域可就不保喽。”

    “也是。”

    仙王仔细看了看棋盘，始终找不到头绪。

    “马上就到了修补天道的日子，怎么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啊。”

    “仅凭边关的那点魔军，有什么用啊，难不成还想打穿道法长城？”

    “这是王的战局，不用在意魔军。只是都现在了，怎么双方都没有动静？”

    “还记得上次，朽王孤军深入，携带十五王魂，轰击秩序天道。难不成是要故技重施？”

    “神庭这边也很奇怪，明明东南域多了一位仙王，却不拉拢，难道是被共生仙王拒绝了吗？”

    “真头疼，幸好我不是王。”

    “算了算了，头疼的事，让国师操心吧，我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