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高地。

    战况异常焦灼，两方人马在高坡的山脚处展开最终的厮杀。

    罗素一脚踹开朝自己扑来的血仆士兵，伸手擦去溅在头盔上的鲜血。

    此刻他的盔甲上沾满了鲜血，有部分是血仆士兵，但也有部分源于己方部队。

    这是场惨烈的战争。

    正面相搏，没有任何取巧的空间。

    在绞肉机战场上，能依靠的唯有最原始的蛮力，以及科技的智慧结晶。

    列于阵中央的风琴炮不间断开火，成片成片的轰飞敌方。

    但即便有重火力支援，想战胜数倍于己方部队的血仆大军也依然艰难。

    “残暴”和“嗜血”既是他们的缺点，也是他们的优点。

    这些异化的亡灵族怪物不会伤痛也不会害怕。

    他们能够承受花费几十条生命的代价，在圆阵上撕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口。

    但罗素的部队不行。

    士兵们会害怕，会受伤。

    无论是再精锐的人类部队，都会存在一个“伤亡率”的临界值，只要超过那个阈值，部队的败亡将不可避免。

    而罗素感觉自己的部队正在那个“阈值”附近左右横跳。

    “大人，大炮过热了！”就在罗素思考时，身后传来怀特焦急的声音，“风琴炮的魔法符文正在重载，大约需要十分钟时间！”

    狡猾的矮人在外销的重炮上做了手脚。

    这些魔导大炮虽然操作便利，但持续性却是个大问题——风琴炮身上纂刻的魔法符文等级并不高，无法支撑一场大规模的战斗。

    尽管罗素已经嘱咐怀特注意过载问题，怀特也确实尽力在照做。

    但过于紧张害怕的炮手们还是一股脑的把炮弹都打了出去。

    结果就是：魔法符文开始冒起了浓烟，这是即将失控的前兆，必须立刻进行冷却，否则失控的魔力会将这个大铁家伙炸得四分五裂。

    “你们不会交替开火吗？”罗素扶额，“大炮哑火的这十分钟里，够你们投胎三次了！”

    话虽如此，但他并没有真的去苛责炮手。

    这帮泥腿子没有经过一丁点训练，他们上一刻还拿着草叉和耙子，下一秒就要负责如此精密的大炮，有差错是难免的。

    现在的迫切问题是，如何解决火力不足带来的负面影响。

    此刻的部队已经是一根高度紧绷的弹簧，哪怕再增加一丁点压力，都会有崩解的风险。

    而伊凡伯爵……不，应该说是吸血鬼伊凡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像是疯狂的赌徒，押上了所有筹码，不但动用了所有士兵，并且亲自上了战场。

    吸血鬼伊凡四肢着地，利齿上挂着涎水，用野兽扑食的姿势扑向一处盾墙。

    负责持盾的盾牌手下意识格挡，长矛手也照经验去戳刺。

    但普通的士兵如何能对抗超凡力量？

    空中传来盾牌破碎和骨裂的声音，盾牌手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像是一摊烂泥被撞飞。

    失去盾墙庇护的几个长矛手，被一拥而上的血仆们扑倒，抽搐着没了动静。

    而在做完这一切后，伊凡伯爵如法炮制，冲向了更多处盾墙。

    弩箭瞄不准它，士兵软弱的长矛也伤不了它。

    冲进阵中的超凡单位，像是闯入羊群的狼，肆意屠杀着普通士兵。

    然而就在伊凡即将咬断一名士兵的咽喉时，一张巨盾横亘在它的面前。

    士兵缩在那道富有安全感的背影下，来不及感谢，便又捡起长矛继续对抗正面的敌人。

    来者正是布兰妮，她挡在了吸血鬼伊凡冲锋的道路上。

    在这个科技结晶还未绽放光芒的时代，唯有超凡可对抗超凡。

    俊美的女骑士用盾牌将伊凡隔开，随后另一只手提起骑士剑，抖出一朵漂亮的剑花。

    淡淡的白光将剑尖部分完全笼罩，这是贯注斗气力量的战技。

    虽然不像邓肯公爵那样能够将斗气布满骑枪，但这已是三阶骑士的极限。

    布兰妮有速战速决的打算，上来就用了杀招。

    但吸血鬼伊凡的速度明显更快。

    它像是环伺在荒野的狡诈鬣狗，并不与布兰妮正面对抗。

    在绕开大盾后，它凶恶的扑向另一名倒霉的士兵。后者尚未弄清状况，就惨叫倒地。

    全力一击的骑士剑刺在空气上，防战笨重的弊端展露无疑。

    就如伊凡攻不破布兰妮坚实的盾，布兰妮也同样没有终结战斗的能力。

    手持巨盾的女骑士，只能望着敌人灵敏的背影叹息。

    罗素在部队中央看得真切，但一时间却也抽不出身。

    他不但承担着指挥部队的重任，更需要全身心关注每一处可能被攻破的战线。

    他必须带着威廉化身预备队，哪里有危险就往哪上，灵活奔走于各处，才能勉强维持阵线。

    眼下，这支草台班子已经没有任何一名超凡力量可以对付乱窜的吸血鬼伊凡了。

    “妈的，难道真要战略转进了！”罗素啐了口唾沫，抬脚踩爆一个血仆士兵的脑袋。

    以骑士的强大实力，抛下部队带领精锐突围并不困难，但罗素做不出抛弃部下独自撤退的缺德事。

    并且，邓肯公爵和东境的贵族，同样不会接纳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弱爵士。

    “眼下的情况，唯有尝试先干掉伊凡了……但部队只怕撑不住那么久了。”

    罗素明白现在必须作出抉择，于是他看向威廉，“我走不开，你，去干掉伊凡伯爵。”

    “我？”年轻的狮鹫斥候瞪大双眼，随即盘算起来，“有布兰妮骑士配合牵制，我虽然有伤，也应该能胜过它，可是正面战场上……”

    威廉没有继续说后半句话，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仅凭罗素一人，压根守不住阵线。

    他只要一走，岌岌可危的阵线必定会立刻崩溃。

    “这是唯一的机会！”

    罗素余光瞟见伊凡冲到了大炮的位置，而正在后方治疗伤兵的翡翠茫然愣在原地。

    “愣着干蛋！快去！”情急之下，罗素爆了粗口，“别让他接近大炮！”

    伊凡凶狠的扑向修女翡翠。

    海王骑士被罗素愤怒踹开。

    战场上骤然亮起一道闪光。

    三件事同时发生，骤然升起的光芒瞬间成为战场上的焦点。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更多光芒升腾而起，星星点点勾勒出一个复杂神秘的法阵图案，将山坡阵线完全覆盖。

    白光覆盖之处，士兵为之一振，感觉透支到极限的身体开始迅速恢复。

    而血仆士兵沐浴在光芒之下，扭曲狰狞的身体开始化作片片烟尘消散。

    “这……这是高阶神术！”威廉从地上爬起，“黄昏女神显灵了，我以后一定要全身心侍奉女神大人！”

    “你特么不是信湖心圣女吗？”罗素嘟囔一句，他不觉得这是神迹，“难道是邓肯公爵的援兵到了？”

    但紧接着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时间对不上，从兰顿带着斥候启程，满打满算也才一天。

    这时，天空中响起一道圣洁的女声。

    声音从法阵内传出，空灵而优雅，夹杂有竖琴、钟鸣、花鸟溪水等多种背景音，在几缕荧光的衬托下，神圣而壮丽。

    虽然听不真切，但这声音仿佛能摄人心魄，即便是在焦灼的战场，士兵们还是一脸陶醉。

    身为骑士的威廉和布兰妮也不例外，她们抬起头，虔诚的注视着那道飘渺声音。

    “什么鬼玩意？”罗素皱眉，“谁的公共麦没关？”

    虽然眼前的场景的确很圣洁，并且这个神秘声音出场还自带BGM。

    但不知为何，罗素的心里一点顶礼膜拜的想法都没有。

    甚至于，他反而觉得空中飘荡着的那个声音有些熟悉。

    他尽力摒除掉BGM，侧耳仔细倾听。

    “（鸟兽虫鱼鸣叫）……救命！……喘不过气来了……（竖琴奏乐）……有谁来救救我……（溪水潺潺）”

    抛去那阵巨大的背景音后，辨认出的是一个熟悉的、带点“黄昏教廷腔”的女声。

    这声音让罗素后背汗毛都立起来一块。

    那TM是翡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