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湖光
男人掐住自己的脖子,脸涨得通红,从座位上跌落,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声音急促,含糊不清。
这就是傅珂的计划。他早就想到自己会在“派对浪客”中失去意识,早就将两条指令填充进脑海,并让身体准确无误地执行。
这一条指令是:与人对上双眼时,重新加载自我意识,获得身体的自主权。
第二条指令是:扔出平湖,挥洒智慧之盐!
这种方法有些冒险,如果一直没有达到触发条件,可能就此迷失,但的确是当下最好的办法。自己的奇术还是有些用处的。
“啊嗯——难啊——”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但还是无法分辨。
不知不觉间,傅珂靠得越来越近。正当他想要刺出平湖时——
噗——
开尔文·亥姆霍兹喷出一口黑烟,覆盖傅珂整张脸庞。他竟然将部分智慧之盐吸入口中,为的就是这一刻!
还有高手?!吸入智慧之盐的那个瞬间,世界在傅珂眼前崩溃,扭曲,重新塑造成型。
…
博物馆里灯光亮起,照得四处明晃晃。
“快来快来!”扎着马尾的小女孩从傅珂身边经过,语气欢快,牵着妈妈的手向前奔跑。
“哇!妈妈,这是什么啊!”
“科扬·兰登和汤梓轩的石碑,他们是城市最初的开拓者,也是奇术领域的大牛。”
“大牛?哞~哈哈哈,是那个大牛吗?”女孩模仿者牛叫声,惹得一旁的游客轻笑起来。
“哈哈,欢欢,大牛就是很厉害的人的意思,不是那种哞哞叫的大牛。”
“我们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样子吗?为什么没有教堂那种大石头人呢?”一旁又有一个小男孩问道,声音稚嫩。
“不,不。他们说过:‘我们不必虚假的塑像,自有不变的真义流传。’。”
“你说这个他们能听懂吗……”
“我也要成为大牛!哞~”
“……”
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弱,人影也变得微弱,傅珂一脸茫然,走出博物馆大门,来到街道上。
那些帐篷不见踪影,却有更多行人来到这条街道上,说说笑笑,和傅珂擦肩而过。
长龙般的空中列车从傅珂头顶经过,巨大的飞艇悬在空中,挑战翼装飞行的家伙们从上面一跃而下,在半空打开花花绿绿的降落伞。
云乡最高的两栋建筑之间,蓝色的光晕渲染开来,竟然是个广告屏,上面写着各国文字,播报的是城市建设的最新进展。
路边甚至有一群年轻人组成的军乐团,演奏的却是傅珂熟悉的一首二次元曲子。
这就是旧日的云乡?鲜活澎湃,充满活力。傅珂感觉力量从体内抽离,全身瘫软,却还是继续向前行走,直到来到城市边缘,在道路边缘坐下。
在他眼前,辽阔的城市铺满视线可及的每一处,在澄净的苍穹下闪动着文明的光辉,骑着奇怪飞行器的家伙们从空中俯冲,带出长长的尾迹,驶过那些大到夸张的建筑……
“看起来怪怪的对吧?”
有人在说话。
傅珂看向右手边,那里坐着一个头顶棕色卷发,皮肤略显棕色的青年。他戴着眼睛,穿着呢绒风衣,用宽厚的嘴唇继续说道:
“宣传组那些家伙学《明日世界》,搞了这么一个宣传片,在我看来有些不伦不类。奇术的应用不该如此渺小无趣。这可是奇迹。伟大的奇迹。”
“有朝一日,所有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没人会因为气候和饥饿而死,金属和塑料也不会污染世界,战争,战争也不再发生,我们会将星舰驶向太空,我们也会思考宇宙的终极,而非发薪水的日子……还有工作,不再有繁重的体力劳动,也无需复杂冗余的管理系统……也许…”
傅珂不知该作何回答,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萨默海都。”
青年停止自己那含糊不清的讲话,望着天际线,不知在想什么。
“而这一切已如扬尘散去,流落风中。”
他用一种极复杂的眼神看向傅珂,缓缓说道:“回去吧,傅珂。这不是你的时代。”
他轻轻摆手,四周场景再次破碎,扭曲,重组。
…
“呼……”傅珂大口喘息,吞咽唾沫。眼前还是派对现场,他瞬间想起一切。男人将智慧之盐喷到自己脸上,所以陷入幻觉了吗?现在他至少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智慧之盐不会让自己进入奇术领域,而是开启和环境相关的幻觉!
咯,咔,咔咔。
倒在地上的男人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站起身来,脖子扭动,脸上有密密麻麻的飞灰析出,看起来已经彻底摆脱了智慧之盐的影响。
“我以为会很简单,黑眼圈先生。”男人发出嘲讽的笑声,捂住脸颊,将脸上的盐抹下,“你还是有点意思。”
他将手上磁粉一般团结的智慧之盐扔向一边,猛地一拳挥出,正中傅珂太阳穴!
嗡——
傅珂躲闪不及,只觉得有一把铁锤锤中脑袋,嗡嗡声不绝于耳。
但他也在瞬间做出反击,平湖向上挑刺,瞄准男人的喉咙。
咯啦一声,男人后仰,堪堪闪过平湖,尽管刀刃离他的皮肤只剩一张纸的距离,终究没有命中。
“唔——”第二拳落在傅珂小腹,这里神经密集,比太阳穴更痛。
平湖转动,被他反握在手心,向下扎去,却依然只差一张纸的距离。
这种表现让傅珂又联想到那晚的文档:“支配领域”三要素:控制,精准,隔离。
傅珂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第三拳紧接而至,击碎了他的肋骨。
傅珂躺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炙热,胸膛伴随着肌肉的抽痛起伏,带着碎骨刺激神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妈的。连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有的人和你无冤无仇,就是要折磨你。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他心里燃起强烈的愤怒,却在试图起身时,被剧烈的疼痛干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捡起平湖,朝自己走来。
于此同时,男人随手捡起一块炭火,指尖轻弹,就像一颗子弹飞射而出,打碎玻璃门,破坏了派对的完整性。
“派对浪客”瞬间失效,只剩一堆篝火幽幽燃烧。
开尔文·亥姆霍兹抬起穿着精致皮鞋的脚掌,对着火堆一踏!火星四溅,迸发出最后的光亮,博物馆陷入一片黑暗。
千百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按在傅珂的四肢,额头以及破碎的胸口,不断刺激着伤口。
“虚像”。这个领域的Ⅰ型只有唯一的一种能力,那就是可观测范围外,召唤无穷无尽的旧民。他们一切和常人无异,甚至能使用奇术物品,除了无法存续太长时间,以及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目的。
遇见刘仁湖那晚,她正在处理一次旧民的冲击。而所有的旧民冲击,全部来自躲藏在阴影中的虚像奇术者。而白塔会对此的态度鲜明,甚至上升到最重要的一条原则,那就是所有的虚像领域奇术者都得死,无论形式!
“你没有进入任何一个人造领域,却能伤害到一个套接虚像的支配Ⅱ型。”开尔文·亥姆霍兹已经恢复体力,平淡说道:
“除去我的疏忽,你的确聪明。”
男人在黑暗中咳嗽。就是这样一个虚弱的家伙,让傅珂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能仍人宰割。
“一个人能踏入两个领域吗?”傅珂有气无力地问道。他被黑暗中的旧民死死压制,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虚像领域并非人造领域,而是在人造领域上诞生,能让奇术者摸到下一个阶段的门槛。”
“门槛?虚像和炸梦是什么关系?”
“失败了叫炸梦,成功了就进虚像,这就是炸梦的答案,一场实验而已。你问完了吗?如果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考虑让你不那么痛苦。”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有一件奇术物品,能让分散的事物汇集。而我在进入酒吧那天就认出了你,然后摸走了你的一根头发。头发回到你过去的居住地,显而易见的,你也回来了。”
一根头发。一根头发就让自己东躲XZ的努力告破。这就是奇迹吗?
“看来你们的实验已经成功了。”
“这恐怕和一个将死之人关系不大了……”
开尔文·亥姆霍兹的话没有说完,一阵咕噜咕噜的玻璃滚动声打断了他。
一个人头大小的玻璃瓶从博物馆玻璃门的破洞滚了进来,咕噜咕噜向前滚动,瓶身不时发出惨白的光,然后一阵颤抖,发出压抑的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不断掰断木头。
男人伸出手指,在空中虚握,将瓶子定在离自己十米远的位置。这是支配领域的拿手好戏,利用意念控制物体的运动。
啪嗒。瓶子上的木塞掉落。一股潮湿的气息蔓延开来,瓶子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也来越清晰。没了木塞的阻隔,听起来,似乎有点像雷鸣?
男人微微皱眉,傅珂嘴角却扬起笑容,轻舒一口气,下一秒又被胸口处的伤口牵动神经,痛得龇牙咧嘴。
空气的湿度明显加大,好像有一场大雾降临。傅珂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东西。
刹那间,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照亮男人紧皱的眉头,也照亮从瓶口溢出的,弥漫整个大厅的云雾!
轰隆隆!轰隆隆!
紧接着接连不断的雷声此起彼伏,和闪电一起,充斥整个大厅。这样的场景,就好像从万米高空中,拉下一片雷云,强行塞进狭小的博物馆中。
上下煞白,宛如末世!
“灾难艺术家协会,向您致意。”逐渐落下的夸张雨幕中,略显沙哑的少女嗓音响起,冷淡清晰。一个短发身影站在门口,手持漆黑的反曲弓,背后箭袋里,闪烁的铁光寒如秋星。
和她一同到来的,是灾难艺术家协会的浓缩灾难·雷暴。
……
刘仁湖穿着露肩上衣和牛仔长裤,脚上踩着帆布鞋,面露不悦。
她前几分钟还在房间里打游戏,突然就被何掀金拉来救场。
那个看起来苦大仇深的会长,平等地监视每一个他觉得危险的角色,自己又没有干涉的能力,每次都是自己救场。
而且用灾难瓶的时候,还必须念中二台词…她很不喜欢淋雨的感觉,但战斗的时候除外。
她反手抽箭,不断搭弓,数支箭被迅速射出,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做完这一切,她往嘴里塞了一块隐隐燃烧的木炭。整个过程迅猛而精准,是一个支配领域奇术者的基本素质。
三级奇术物品,喉中碳,能够隐匿身形,藏身环境中。副作用是携带者会间歇性地变哑,像打嗝一样无法抑制,但同样是支配Ⅱ型的奇术者,刘仁湖有信心抑制这个缺点。
对面是虚像套接支配Ⅱ型。那还没有Ⅲ型的实力,尽快解决,今天就能通关《赛博朋克3000》。
闪电的间歇间,无数个旧民虚影从她背后冒出,企图限制她的行动,却扑了个空。
刘仁湖口呵白烟,鬼魅般突进,瞬间前进数米,已经越过那些被定在空中的箭,瞬间拉近和开尔文·亥姆霍兹的距离。
所有的旧民虚像都去追逐刘仁湖,傅珂勉强站起身,却只看见一道残影从自己面前掠过。
轰!闪电和雷暴在室内交替,黑暗和光明也不断争夺着领地。在刘仁湖身后,无数个虚影追逐不及,交替绊倒,接连栽倒在积水中,溅起水花的同时发出啪嗒的水声。
到了。
刘仁湖贴近男人,用违背物理学的姿势在空中转体,眨眼间出现在男人身后,和他朝向同一个方向,顺势夺下他手中的平湖。
噌——
金色刀光闪过,一道血瀑爆发,男人的脖颈应声断裂。一切都在轻松写意间完成,一如她无数个日夜演练的那样。
在闪电交替的刹那,大厅被照亮,傅珂看见一个冷艳美少女拿着自己的平湖,划出一泓最完美的水扇,金色湖光混着鲜红血色,在闪耀的雷光中凄美异常。
在这个刹那,他甚至觉得时间变得好慢,连自己的呼吸都在放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种缓慢并非来自感官,而是时间真的减缓速度,几近暂停!
水扇落下,男人的头颅啪的一声掉进水中,躯体还站在原地,动脉中泵出的血像喷泉一样涌出。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傅珂心里由衷冒出两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