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渡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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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南潇王世子

    “参见世子殿下!”

    这句被灌注内力激荡而出的话语席卷整个街道,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随后便陷入不知持续多久的宁静。

    小安拉着红衣女孩,趁着紫袍们发呆的机会,彻底钻进了深巷里。

    文书明脸上不复笑意,而是皱起了眉头,眼神深处浮现出惊慌。他此番前来,确实是想试探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公子哥的身份,看是否真是什么王权贵胄,在弄清楚身份之前,并不会真的伤了其性命,只是这一试的结果,似乎有些超出预料。

    齐朝当朝硕果仅存的世子仅有两人。

    一是秦淮王宇文永诚之子宇文宏敬,与其父只在京城洛都中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不同,宇文宏敬胸有丘壑,腹有韬略,年少便离家从军,沙场拼杀十年,战功显赫,如今已是四品将军,正随新晋大将军武奉先出征南楚,若是凯旋说不得又要加封进爵,光彩夺目。

    另一个,则是举朝闻名的京城纨绔——南潇王陈关之子陈景清。此人与文韬武略的宇文宏敬完全相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仗着自己有个居功至伟、手握重兵的异姓王父亲,在洛都中只知荒唐无度,跋扈至极,连皇室宗亲也不放在眼里。

    其父陈关,初随当朝圣人征战数国,拜为义兄弟,后镇守西北苦寒边疆,抵御蛮敌,受封镇北大将军兼上柱国,权势无人可比,功高盖主,一时间朝中多了许多闲言碎语。

    最终陈关自愿撤去职勋。圣人为补偿他,封其为南潇王,加封江南十六州大都督,统领江南一带。

    而与其他没有兵权的亲王不同的是,拥有世袭罔替资格的南潇王世子,在袭爵以后,便是新一个手握重兵、令人忌惮的齐朝第一藩王!

    这使得南潇王世子的身份,在齐朝之中特殊至极,无与伦比。

    要知道,还未封王之前的南潇王,可是齐朝第一战神。

    麾下三万雪羽鹰师,八万红血狼骑,五万浮屠熊甲,外加十万精锐步兵,可谓是刀锋所指,神挡杀神。

    先为天子杀尽了谋反的各路藩王,吓得仅剩的秦淮王舍弃了藩地和兵权,跑来洛都中安享余生。更是促成天子颁布了齐朝以后亲王皆不掌握兵权,受封藩地但不治理亦不居住的律法,可谓是完全架空了亲王的权势。

    后踏平了窥见齐朝空虚而意图起兵的数国,更是在镇守西北之时,所战皆胜,最后率三万鹰师直插北蛮腹地,一路摧城拔寨,所向披靡,若是蛮敌反应再稍慢些,怕是已经被端了老巢。

    自那以后,西北再无战事,即使南潇王已迁军江南,北蛮仍休养生息,不敢轻举妄动。可谓是以一己之威震慑北蛮二十年,其战功之卓绝,军威之强盛,前无古人。

    有人说,陈关就是北蛮进驻中原的第一道也是最大一道关。

    若是这样一个王位世袭罔替到下一辈,三十万雄兵仍再侍主一甲子,恐怕朝中之人没人坐得安稳。这也使得南潇王即使无错可摘,仍然被人用其儿子不断弹劾,恨不得将其完全抹黑。

    即使如此,也根本未能盖住南潇王那传世的功绩和英明。

    据传,南潇王镇守西北时,一军将士皆如西北恶沙般苦寒冷肃,杀气盎然。后来其奉召至江南异姓封王,带走麾下部曲,鹰师狼骑熊甲,浩浩大军如蛟龙过境,威势悚人,压迫四方。

    其时有诗歌言:

    铁衣纵马踏千山,血旗潇潇枯骨寒。

    应是天人陈氏关,不教北蛮过北关。

    大雪临沙三千里,金乌殿中说笑谈。

    不拜将军拜武帝,鹰师狼骑下江南。

    南潇王就这么来到了江南,初时所有人都对这些与江南的婉约八竿子打不着的杀神感到惊恐不已,但是令他们意外的是,南潇王竟没有把西北的冷肃带到江南,反而在他的治理下,江南十六州不仅依然民生其乐,而且比以往更加安稳有秩,使得后来百姓都对其非常爱戴,令本朝人们皆啧啧称奇。

    只可惜,这么一个一生无错、功勋卓然的完人,却生了一个无良无道的儿子。

    人们常将南潇王父子与秦淮王父子相比,直道南潇王是虎父生了犬子,秦淮王却是犬父生了虎子,令人唏嘘。

    而与幼时从军的宇文宏敬不同,陈景清在其幼时便入洛都,与其他宗室子弟一起在国子监求学,今年正是其十年求学之期的最后一年。

    据传这个纨绔世子已然从京城离开,要赶在年前到达江南与南潇王团聚。

    那么,眼前这个世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南潇王世子陈景清!”

    不知何人低呼一声,原本安静的街上又多了许多倒吸冷气之声。

    “早听闻南潇王世子没传得半点其父的英明神武,反而是荒唐至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三十万南潇军难道就要交给这么一个人吗?”

    茶楼上的带刀侠客痛心疾首,恨不得直接下场去替南潇王分忧。身旁侠客们也纷纷附和。

    只是先前与他们言语嘲讽的儒雅中年男人,却皱起了眉头,指尖敲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街上,陈景清扶起眼前之人,低声道:“你是几。”

    那人微微低头,轻声道:“戊。”

    陈景清平静地看着眼前之人,他知道,这是那异姓王父亲为自己安排的死士。

    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戊,说明从京城一路到此,死士甲乙丙丁,已死。

    他不知道父亲总共为他安排了几个死士,他只知道,只因为自己这个纨绔子弟的离京归乡,一千里路途,就已经死去了四名可以随手掀开秦胡的一流高手,这样的人,即使在武将云集的军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忽然,死士戊抬头看着陈景清,一脸肃然,道:“殿下,还未结束!”

    陈景清深吸口气,显然明了死士戊所言何意,他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

    距离陈景清等人极远处,某个高层的房间中,一个壮汉正站在窗前,举着一把与人等高的牛角巨弓,将一支同样令人震惊的狰狞铁箭搭上弦。

    他深吸口气,腹中气机鼓荡上扬,双臂肌肉猛然虬结紧绷,衣袖鼓起,传来崩裂之声,只听弓弦被拉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之后,巨弓满月。

    霎时间他与弓与箭仿佛合为一体,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汹涌气息。

    挽弓之人微微偏头,确认一下方位无错之后,猛然松手,同时自唇间“嗤”地吐出一口白气,浑身鼓起之处骤然干瘪,仿佛全身之气一瞬间倾泻而出,尽皆汇入手中铁箭中。

    “轰——”

    铁箭离弦,如雷盛放!

    一股狂暴的劲气瞬间扯碎了周围的地板,掀翻了房间内的桌具,更是崩塌了窗户所在的木制墙壁,造成一个硕大的空洞。

    那离弦之箭以无法阻挡的势态摧枯拉朽地洞穿沿途遭遇的屋檐、墙角、竖梁,笔直射向陈景清!

    而射箭之人在将箭射出后,便放下巨弓,开始缓缓调节气息。

    他知道,自己在射出箭后,必然会引来陈景清死士的追杀。

    为了不被预判暗杀的位置,更是为了给射箭之后陷入短暂虚弱时期的自己争取休息的时间,他放弃了廊州城中那些视野开阔、与陈景清之间无任何障碍的高处,而是选择了一个不合道理、出人意料的位置。

    要知道,在这个房间中瞄准,他甚至连陈景清都看不到,因为他们之间隔了太多障碍物。

    但他拥有无比的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弓,自己的箭,即使沿途受到冲击导致轨迹有所改变,但是最终一定会精准地落在陈景清的位置上,而那时,陈景清死与不死,他都已经完成了任务。

    同时他也相信,在自己休息完毕,就能无视循着声音追杀而来的南潇王死士。

    他的自信在其他人看来无疑是疯狂且荒唐的,但若是有人知道他的名号,便会立马觉得他的行为最正常不过。

    因为齐朝上下,只有他能做到这般壮举。即使他曾遭受过极重的创伤,这世上依然没有人会质疑他的箭术。

    而在壮汉射出箭后,极远处的死士戊便豁然转头,死死盯着箭来之处。

    众人只听远处不断有屋梁爆裂之声响起,越来越近,只一瞬间便似乎来到耳边。

    一支极长的铁箭洞穿了一间茶楼,顺带将一名带刀侠客的桌子撕碎,落向陈景清。

    死士戊眼神乍亮,手中长剑出鞘,运转浑身内力,前踏一步,挡在陈景清身前,一剑劈向铁箭。

    “嗤——”

    两兵相接,发出一阵令人头痛欲裂的嘶鸣声,长剑与铁箭擦出悚人的火花,死士戊嘴角溢血,如遭重创,却眼神凶狠而坚定,用尽全力只为这支狰狞铁箭能偏移轨迹。

    这短短一瞬对他来说却无比漫长。

    终于,嘶鸣声和火花消失,铁箭重重落在陈景清的不远处,如雷鸣炸响,地板塌陷崩碎,形成一个骇人的圆坑,而铁箭则深深埋进地里,几乎只剩箭尾,轻微摇晃。

    死士戊以长剑支撑,重重喘息,神情凝重地盯着那支铁箭。

    而周围包括文书明在内的许多人,在看清铁箭的模样之后,皆脸色大变,如见鬼神,本能地后退一步,失声叫道:

    “长弓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