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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叶家的麻烦

    冉少楠闻声站起,面露喜色,道:“三叔,你来了?”只见一蓝衫中年慢悠悠进来,望了一眼冉少楠,才向侯耀宗拱手笑道:“数年不见,侯老大愈发精神了,倒有闲心陪这群小崽子聊天。”

    侯耀宗摆手道:“冉老弟说笑了,别说我,老弟如今也清闲了,竟有空到我这里走动,向来可是请都请不到呀,难得,难得。”

    冉向愚道:“老大哥开堂会,小弟即便再忙,也是要赶来受教的。不光我,外面还站着一位呢,我这就请他进来,”向门外道:“白兄,还不进来暖和暖和。”

    李严身子一震,噌的一声站起,泪水在眼窝打转,见一人进门来,果然是白枚。

    李严大步上前便要行礼,却被白枚一把托住。李严瞧他身形落寞憔悴,短短一月光景,乌黑鬓角已见斑白,眼泪忍不住哗哗直流。白枚一见李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未瞧众人一眼,拉着他便向外走。

    冉向愚赶忙唤他,“别走啊白兄,好歹喝口热茶再去。”白枚似未听见,头也不回消失在夜幕中。

    冉向愚无可奈何,转身见侯耀宗一脸冷色,道:“老白什么时候变得这幅德行,当着几个晚辈也不给我留个脸面。老大哥别恼他,他自个儿心里不舒坦,由他去吧。”

    侯耀宗呵呵一笑,道:“老弟这话倒显得做哥哥的小气,岂不生分了,来来来,快坐,快坐。”

    冉向愚转身在冉少楠身旁坐下,侯耀宗一面传唤下人上茶,一面笑道:“向朝兄真是好福气,生了个好儿子不说,又有这么个好兄弟,好,好呀。”

    冉向愚品了口茶水,忍不住点头称赞,扭头笑道:“儿子、兄弟谁没有,老大哥儿女双全,还有一个兄弟,更是好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唉,说到底冉老大还是福薄,好坏如今是啥也瞧不见了,万万不及老大哥呀。”

    说着放下茶杯,继续道:“我这个大侄子,性子耿直,憨憨笨笨,冉老大放心不下,临去还巴巴交代我好生照顾他,你想我哪有那闲心去管他儿子。”他自说自话,丝毫不顾及坐在一旁的冉少楠,眼瞧着他一张面孔红到了脖子根上。

    关于冉家三爷的疯癫性子,江湖上风言风语传了不知多少。叶璇、季文沾老老实实坐在对面瞧着,不敢搭话。

    冉向愚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嘴边,忽然开口道:“刚提起耀圣兄弟,他人哪里去了,知道我来了怎么也不出来,我还想着向他讨教讨教,快叫他来聚聚。”

    侯耀宗忙道:“慢来,慢来,老弟还是个急性子,可不巧的很,耀圣出了远门,恐怕要叫老弟失望了。”冉向愚也不计较真假,道:“也好,反正我刚好也忙得很,既然他不在,我也就不多坐了,这就走了。”

    侯耀宗跟着起身,冉向愚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盯着冉少楠,默了片刻,道:“你跟我走,”冉少楠道:“现在么?去哪里?侯世伯还有事情没说完呢。”侯耀宗笑道:“老弟先去,我留贤侄说会儿话,你就莫打搅咱们了。”

    冉向愚摇头道:“和他有甚么好说的,他人那么呆,说了也听不懂,听了也记不住,白白浪费口舌。改日得空儿我陪老大哥说说话,保管比对着他有趣。”

    也不顾侯耀宗阻拦,扯着冉少楠边走边道:“待会儿见了你婶婶,千万别提我来这里的事,她若知道我一个人偷偷出来玩,准要生气,听见没,你小子要是胆敢泄露半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冉少楠无奈道:“三叔自己回去岂不省事,平白无故拉了我,和婶婶见了面又该怎么说。”

    冉向愚道:“谁说要拉你回去?”冉少楠道:“刚才三叔不是交代我,不要将你偷偷出来玩的事告诉婶婶么?”

    冉向愚道:“我是怕你撞上她。总之呢,你要好好管管你那好兄弟,他可越来越不像话,都敢和我顶嘴了。”只听冉少楠愕然道:“少名么?他又怎么了?”

    等他二人叽叽喳喳去远,再听不见声音,叶璇道:“冉三叔果然是性情中人,急急燎燎的,可苦了冉兄弟。”侯耀宗淡淡一笑,道:“要不游神剑怎会把剑影城交到少楠手里头。”

    叶璇、季文沾对望一眼,齐道:“世伯,白、冉两家去了,咱们是继续还是——。”侯耀宗道:“不必了,二位贤侄的意思老夫已然明白,时候不早了,二位贤侄累了半宿,早点儿歇息歇息。”

    叶璇道:“如果世伯没有别的要交代,小侄与文沾世兄还有些事,就不打搅了。”侯耀宗道:“什么事这么急,如何也该在家中歇上一晚再去。”季文沾道:“确实尚有些许俗事,只好改日再到府上叨扰。”侯耀宗不再勉强,令人送叶、季二人出了山庄。

    叶璇叹道:“侯世伯是一心促成五大家联合呀,难道白家之事真会和岭南七散客有关?你说呢。”季文沾摇头道:“我也猜不透,不过若果是他们所为,咱们还真得敲响警钟。”

    叶璇笑着摇头,道:“岭南七散客,哼,僻居岭南,在中原能有多大势力,况且已死了个曲霹雳,现如今又能掀起多大浪头,”言语间颇为不屑。

    季文沾道:“叶兄在怀疑——。”叶璇反问道:“季兄不也一样么,若非怀疑老世伯另有私心,方才在厅上又为何一味推脱。”季文沾未置可否,只轻轻一笑,便沉声不语。

    叶璇道:“江南白家遭屠,剩下的侯、季、叶、冉四家中,三家皆是少主,愈发显得侯世伯德高望重,岂不正是他之天时,此时不作为更待何时?”

    季文沾道:“冉家长者无心争霸,白家宝龙淡泊之心更是世人皆知,至于我季家,唉,人丁凋落,万事只有个妹子可以商量,远不如叶兄府上。”

    叶璇笑道:“文沾兄啊文沾兄,我之境况你岂会不知?只怕还远不如你呢。”他叹口气,道:“我虽是男儿,可惜是家中老二,事事要看老大脸色,眼下虽未如何,可早晚要受他排挤,只怕有朝一日落得个无家可归,只能到你文沾兄府上乞食度日了。”

    季文沾道:“老弟多心了,令兄叶琏出了名的贤德君子,必不会发生兄弟倪墙之事,况且令尊及叔父尚在,谅来决不至此。”

    叶璇苦笑一声,道:“文沾兄有所不知,家父整日卧床,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神管这些。我叔父更是铁了心站在他那头,全心全意协助他,又岂会顾及我之死活。别的不说,便是今日之会,若非他有事脱身不得,断然轮不到我来。”

    季文沾道:“我以为只有自个儿发愁,想不到洒脱倜傥如叶兄者,竟也郁悒填胸,看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叶璇道:“可不是,想到日后家中情形,真合了‘如履薄冰’四字。”

    他正要叹息一番,忽闻一人道:“休说日后情形,先过了眼下这关。”叶璇、季文沾循声望去,却见沉沉夜色下,一黑衣人横剑挡在前面。

    叶璇道:“又是你,阴魂不散。”季文沾问道:“他是何人?”叶璇道:“我也不晓得他是谁,在中州遇上便一通打,之后尾随我一路南下至仙雀山庄,我只道他已离去,没想到还等在这儿。”

    他向黑衣人道:“你我素来不识,何必苦苦为难?”黑衣人冷道:“天下无不由之仇怨,你既不知也无妨,大可将我当做剪径的强人。”

    季文沾劝解道:“话不能这么说,他既不知,你便该讲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怎能轻易动武。”

    黑衣人道:“那好,交出‘冰阳决’,我便放你离去。”

    叶璇冷声道:“笑话,‘冰阳决’乃我叶家之物,岂能交于你手。我叶璇纵然再不肖不堪,亦不至累及家族声威,你既要打斗,再来打过即可,索要‘冰阳决’却是休想。”

    季文沾亦道:“阁下好生无礼,如此强取豪夺,与强盗何异?”

    黑衣人道:“强盗又如何?不干你事。某剑下无情,你且退开。”

    叶璇道:“文沾兄且退一退,待我打发了他再说。”

    季文沾瞧黑衣人顶多二十出头,料来绝非叶璇敌手,放心退在一旁观战。

    黑衣人抖动长剑,一招‘乌龙出海’,疾刺向叶璇咽喉。叶璇自腰间摸出一把折扇,待长剑近前,侧身将折扇在剑上一敲,便闻得铮铮龙吟声。

    他与黑衣人缠斗了一路,每每将他打退,消停不得一两日复又再来,却始终猜不出他之身份。叶璇曾想到他会不会是姓边的人,可几番交手,见他冷傲异常,自己几次险象却不肯仗剑伤人,又觉得不十分像。

    他既晓得黑衣人并无杀心,只是存心欲生擒自己,故而亦不曾下死手。如今季文沾站在一旁,生怕他小瞧了,是以一动手便使出叶家独门绝学‘魔云手’,左手鲜红如血,抓向他胸膛。

    ‘魔云手’又名‘赤云手’,顾名思义,运掌时双手赤红,犹似血染一般。据说修习时须将内力聚在双掌,随即散去,如此反复练习,假以时日,直到内力聚在掌心时,手掌呈现赤红色,方为小成,大成者,双掌则深红似黑。

    向来高手对决,论起刀剑,若非神兵利器,便属累赘,全赖掌上内力骤聚骤发,以其高山泄洪之势,灌入敌身,挫其经脉。若遇内家里手,还可凭骤聚之力将对方掌力弹开,保全性命。

    叶璇修习‘赤云手’已有时日,自忖不但能保无虞,遇上一般高手更能较个高下。他出手甚快,左手甫一探出,眨眼便至黑衣人胸膛。

    黑衣人知叶家乃武林第一等世家,‘魔云手’恶名在外更是如雷贯耳,见叶璇一改日前打法,心下一紧,手腕转下挽了个剑花,寒光冷剑直削叶璇左手。他的剑更快,后发先至,竟逼得叶璇硬生生撤回血手。

    季文沾在旁瞧得心惊。倘若黑衣人胸膛被叶璇血手拍上,必无活路,可叶璇若不肯罢手,左手恐怕也难保全,二人功夫一外一内,堪堪打个平手。

    不禁暗思:“看他相貌陌生,想来不是当世名家子弟,年纪轻轻竟能与叶璇打个平手,叫人好生敬佩。他与叶璇交恶,虽不知缘由,多半是叶家仗势欺人,与我季家无尤,来日说不定是友非敌。”念至此处,向叶璇道:“叶贤弟且住手,我有话说与这位朋友听。”

    叶璇闻言退开。季文沾笑道:“季某在旁瞧着,忍不住要挑起大拇指,说一声‘好个少年英雄’,却不知叶贤弟哪里得罪了阁下,阁下定要兵戎相见?”

    黑衣人道:“我说过,不干你事。”

    季文沾哈哈笑道:“阁下此话却差了,季某与这位叶贤弟自幼交好,他若与人动武,季某岂能袖手干瞧。劝阁下还是作罢,最好能与叶贤弟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黑衣人冷笑道:“怎么,你看不惯?大可一并上来。”

    “这你可说错了,他们岂会一齐向你出手。”

    季文沾循声瞧去,竟是冉家兄弟,说话的正是弟弟冉少名。当即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少名兄弟,好久不见。”

    冉少名道:“可不是么?久疏问候,原该我向季世兄、叶世兄请罪。”

    冉少楠道:“二位怎么在这里,侯世伯的事情交代完了?”

    季文沾笑道:“少楠兄不在,世伯他老人家对我俩恐怕没什么好说的。”

    冉少名见黑衣人离去,忙向兄长粗施半礼追了去。

    季文沾一怔,问道:“少楠兄识得这少年?少名怎么跟他去了?”

    冉少楠摇头叹息,“我哪里识得,方才三叔拉我出去,便是要我约束少名,也不知他何时结识的怪人。”

    季文沾道:“怪人,我看是高人才对,如此年纪,竟能在叶贤弟手下走上几招,想来必有名师指点,可从他武功路数上又瞧不清楚。”

    叶璇低声叹了口气,道:“天下能人异士甚众,本不出奇,白家之事刚过,他就跳出来与我叶家过不去,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冉少楠道:“也不只叶家,方才我听三叔说起,近日江湖中有人四下散布谣言,专门诋毁我等几家,却不知到底是些什么人物?那少年会不会和这些人是同伙?唉,少名不知轻重,可不能和这些人扯上干系。”

    叶璇道:“我和文沾兄匆忙辞别侯世伯,便是要查清谣言背后之人,说不定和夜袭白家的是同一伙。”

    季文沾眉头紧锁,道:“依我看多半是这样,白家之事对我等冲击甚大,此事一发,加上流言扰动,底下的那些小门派恐怕要犯思想,看来还是侯世伯高瞻远瞩呀。”

    他最后一句虽是有感而发,却是意在试探,看冉少楠是否当真未察觉侯耀宗私心。见冉少楠神色从容,并无异色,料想他一无所知,冲叶璇递了个眼色,向冉少楠拱手道:“我和叶老弟这就要动身,不知冉老弟是否要一同前往,还是有别的打算?”

    冉少楠拱手道:“三叔交代我些事情办理,只怕此刻不能和两位一起,但谣言之事利害攸关,少楠定不会袖手旁观,过几日便和两位会合。”

    叶璇道:“也好,就此别过。”

    冉少楠忽道:“对了,留个去向,来日好再会。”

    季文沾微一沉吟,笑道:“咱们北上济州去,听说边宗怀在那里闹得厉害,咱们援一援叶琏大哥。”言罢,和冉少楠作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