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一开口，这才将沉思中的虚衍惊醒。回过神来，双目复杂的看着在座的几名弟子。

    一声长叹，声音竟是有些沙哑的道：“这一次让你们过来，乃是我无量峰将有大事发生。”

    一句话，让所有人皆是一愣。秦臻更是不等几位师兄师姐开口，直言道：“师尊，有何大事发生？”

    “昨日宗主派人请我去主峰，三个月后宗内年轻一代将要进行大比，年龄要求在三十岁以下方才参与。若是这一次我无量峰内无人参加，或是大比中不能进入前三，将会收回无量峰，归主峰或是次一峰所有。”虚衍平静的道。

    平静，那只是面上的表现。秦臻等人分明可以看到，自己师尊眼中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悲伤。这是对主峰与其他峰的怒火，还有对自己这一峰的悲哀。

    苏晶灵的脾气极为火爆和急燥，当即怒道：“师尊，怎么回事？凭什么主峰要收回无量峰？这三十岁以下的弟子大比，岂不是成心要与我无量峰过不去？师尊座下，只有我等八位弟子。只有小师弟今年才十二岁，年龄上倒是可以参加大比。但是这修为……师尊，这是明摆着欺负我无量峰无人。”

    虚衍深深叹息了一声道：“此事乃是主峰定下，乃是七峰都有此要求，并非要求我无量峰一峰。”

    苏晶灵越说越为激动，‘蹭’一下站了起来，周身的气息迸发，犹如火山般，随时可以爆发：“若不是成心针对我无量峰，为何偏要有此规定？就算是主峰，也不能如此蛮横无理。不是针对我无量峰，那明知我无量峰如此势若，偏要定下此规矩？为何不以百年以下的弟子大比？”苏晶灵冷笑一声道：“若是百年以下的弟子，我定要教他们好看。”

    虚衍无奈的摇摇头道：“晶灵，休要如此说。若当真百年以下的弟子大比，难道其余六峰，当真无人？”

    苏晶灵怔了怔，愤懑的坐下。嘟囔着嘴巴，满眼的不甘。她知道虚衍所说，乃是事实。不仅仅是他们百龄以下有实力，其余六峰，百龄以下的弟子，实力境界也是不可小觑。抬眼看了看几位师兄、师姐，不禁有些气馁。除了她和七师弟之外，其余几位师兄弟都没有修炼的兴趣。哪怕是他们两人，对战其余六峰百龄以下的精锐弟子，也未必敢言一定胜出。更何况，要求还是前三名以内。

    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不甘的道：“师尊，为何其余六峰要如此对我无量峰？”

    秦臻几人，也是不解的看向虚衍。他们也同样不明白，为何其余六峰，要对无量峰下手。

    虚衍再次深深叹息道：“他们觑觎我无量峰，并非一日两日了。”

    五千多年前，无量峰可以说是无量宗内，实力最强山峰。当初在玄古大陆，无数宗门家族，误以为无量峰便是无量峰主峰。无量宗内，以无量峰命名其峰，可想而知，无量峰之强。当时的无量峰风头之盛，一度让外界只知无量峰，而不知主峰。

    可想而知，当初无量峰强盛之时的威名与风光。

    正因当时无量峰的强横，所具有的功法、宝器、法器、丹药、灵石等，皆是在无量宗让各峰羡慕嫉妒。无数弟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进入无量峰，成为无量峰的一员。

    无奈当初的无量峰对于收徒一事，极为严格，兵贵于精不贵多。固而在挑选弟子之时，非天赋绝佳、品性过人者，无法进入无量峰内。

    无量峰之名，不仅在宗内，在整个大陆，一时间也是无光无两。

    只是无量峰的威名，并非因此得以长存。

    五千年前的一次大战，无量峰内的精英弟子，死伤殆尽。所余留下来的弟子，皆是一些新入门不久的弟子。无论是无量峰的峰主，还是亲传弟子或精英，无一幸免。大战之后，无量峰从极盛瞬间转为极衰。

    只因大战之中，一代、二代弟子战死，余下三代弟子，对于无量峰内的功法，皆是领悟不透，再无法撑起无量峰的威势。

    如此一代代下来，使得无量峰逐渐衰弱。不说恢复无量峰的威名，就连无量峰的排名，也从当初宗内第一，直接掉落至垫底。

    至于当初的大战，究竟是何原由，无人得知。只有宗主才知晓其中的内幕，其余无人得知。哪怕各峰的峰主，除了经历大战之人知晓，再无人得知。哪怕是当初参与大战之人，也是三缄其口。

    只言当初大陆风火起，有魔族入侵大陆，所有宗门和家族皆是舍身除魔。战火烧遍大陆，让无数的修者陨落。

    魔族被赶走，大陆修者也是损失惨重。

    经过数千年的修生养息，各宗各族，现在元气也恢复不少。然而，无量峰却是大不如前，反倒是越发凋零。

    无量宗共有七峰，每峰的弟子都有上千人。其中亲传弟子数十人，精英弟子一百余人，内门弟子二百余人，其余皆为外门弟子。

    反观无量峰内。亲传弟子只有在座八位，其余三十余人皆是外门弟子。

    说是外门弟子，不若说是无量峰的杂役来得更为贴切一些。

    若仅仅是如此，看在无量峰之前的辉煌，还有为无量宗立下无数的战功份上，其余几峰也不会多加干涉，更不会对无量峰步步紧逼。

    然而，随着无量峰人精英的战死，日渐凋零，无量峰依旧拥有着无数的功法、灵丹、宝器等……这些正是修者所必须之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此一来，又如何不让其余几峰眼红？哪怕是主峰，也对无量峰多有觑觎。

    这些年来，不得不说无量峰的日薄西山，也是有着其余几峰联手打压之故。那些进入宗内拜师的弟子，天赋上佳者，皆是被六峰瓜分。留给无量峰的弟子，不过是一些资质愚钝的弟子。最强者，也不过寻常普通之辈。

    如此久而久之，才使得无量峰后继无人。若不是虚衍自行下山，带回来眼前的八位弟子。想来凭着无量宗收下的弟子，再挑选之后留下，想来更为不堪。

    这么多年过去，眼下的无量峰再无天赋出众的弟，数百年来，宗内大比无量峰都不曾参与。其余各峰弟子都在不断的增加，反观无量峰后继无人。如此两相对比之下，让其余各峰更是眼馋无量峰的收藏。

    凭何无量峰如今都快要无以为继，还要霸占着那么多的好东西？若是能够将无量峰合并到他们任何一峰，能得到无量峰的收藏，无论哪一峰的实力都将得到突飞猛进。

    以前，还有主峰的老宗主压制，各峰之间虽然对无量峰多有觑觎，奈何老宗主有心保护无量峰，让其余各峰徒叹奈何。

    三年前，老宗主大限已至，坐化于主峰内。新宗主无定上人继任宗主之位，原先对于无量峰的保护，一下有了巨大的改变。

    如此一来，各峰之间，皆是想要入主无量峰。包括新宗主无定上人，心中也是多有算计。各峰之间的争斗越来越为强烈，无定上人眼见时机已到。当然也是为了宗内的和平发展与稳定，便提议以大比来决定无量峰最终归属。

    若是无量峰弟子可以进入前三以内，则是证明无量峰弟子后继有人，可得五十年的持有发展。五十年后，再做商议。若是无量峰弟子无法进入前三，则是由大比第一所在的山峰，入主无量峰。

    当然，此次入主之后，想来无量峰面临的，将是被吞并的结局。即使还保留无量峰之名，想来做主之人，也并非无量峰之人。

    燕紫鸢起身抱拳道：“敢问师尊，如今宗主和各峰，皆是想要吞并我无量峰，不知师尊让弟子等人前来，所为何事？若是依宗内大比条件，我无量峰唯有小师弟及几名外门弟子可以参加宗内大比。只是……无论是小师弟还是几名外门弟子，又如何在大比当中进入前三？这岂不是说，我无量峰就此成为别峰的附属山峰？师尊，此事我无量峰万万不能答应。”

    虚衍摇摇头，眼中尽是无奈。道：“紫鸢所言甚是。此事，正是为师找你们过来所言之事。此事为师也与宗主提及，除了为师之外，其余几峰皆是同意，为师一人独木难支，若是为师固执己见，怕是六峰到时候会使得其他的手段，这是为师不愿见到的。”

    燕紫鸢道：“师尊是怕，到时候其他六峰会用卑鄙的手段对付弟子们？”

    虚衍目光扫过一众弟子，见八名弟子眼中盛燃的炽烈的怒火。就连一向清冷的燕紫鸢，眼中也是毫不掩饰着狠戾之色。怕是只需一句话，就会大闹主宗。连忙道：“你们不必多胡思乱想。此事已成定局，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为师让你们过来，正是和你们交待一句。除了秦臻之外，另选两名外门弟子参与大比。大比之后，想来无量峰必然会被其他峰入主。你们也会被安排到其他峰去。为师，想必会前去主宗。为师只想要交待你们一句，无论你们被安排在哪一峰，都是我无量宗的弟子。切莫心存怨愤，只需好好努力修炼，或许某朝一日，为师可以看到你们重振无量峰的那日。”

    秦臻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虚衍，各自神色不同，却蕴含着同样的一种情绪：悲愤。

    虚衍言下之意，八人自是明白。虽是三个月后的大比，但是以秦臻和另外两名外门弟子而言，参加大比也不过是凑个数罢了。想要在大比当中获得前三，又是何其困难？现在虚衍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提前做个安排。

    眼见苏晶灵还待开口，虚衍大手一挥道：“你们都不必再多说了，眼下事已成定局，并非是我所能左右。你们若是为了为师、为了无量峰好，切记万不可闹事。只需安心进入其他峰。此后谁若是有本事，再相互扶持一下其他的师兄弟，便是对为师最好的交待。”

    苏晶灵想要开口，却被虚衍阻止。气恼的坐在座椅上，嘟囔着嘴，满眼的不甘和愤懑，却是无可奈何。转头四顾，打量着几位师兄弟，见各人皆是低下头，看不清表情。鼻子内喘着粗气，无奈的也低下头。

    “卢飞，为师知晓你喜好炼丹，终日沉浸于炼丹中，不问世事。这一点，非常好。但是以后加入别的峰，切莫再不问世事。在别的峰，不如在无量峰，任何草药都需要自己去获取。努力修炼才最重要，这才是立身的根本。除非，你可以炼出大家都需要的丹药……”

    虚衍语重心长的一一交待着。说完卢飞后，目光移向张杭，同样也叮嘱张杭……

    虚衍每说一人，便会让对方垂下头。至于对方的神色，却不教人看见……

    秦臻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握拳，全身紧紧的崩住。放在双膝上的双拳，竟是忍不住不断的颤动着。

    虚衍站起身，走到秦臻的身前停下。让低头不忍看向虚衍的秦臻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抬起头茫然的迎向虚衍。

    只见虚衍神色极为复杂，除了痛惜之外，还有遗憾。

    秦臻连忙微微躬身见礼道：“师尊。”

    虚衍道：“秦臻，你是为师的八弟子，也是最小的关门弟子。当年为师收完你七师兄后，便想着将你七师兄作为关门弟子。未曾想到，十二年前前往极北雪山之地，摘取极境雪莲，准备离开之时，听到婴儿的大哭声。为师寻声找到你，发现你在襁褓之中，小脸已然冻得发紫，想来再过些时辰，必然承受不住这冰天雪地的寒意，就此夭折。然而，令为师惊讶的是，尽管你命悬一线，然而声却如洪钟，若非如此，为师也发现不了你。当时为师便想，你与为师有缘。这才将你抱回无量峰，将你收为关门弟子。没想到这一转眼，十多年就过去了……”

    虚衍想到当初他抱回秦臻，从来没有照顾过婴儿的他，好一阵手忙脚乱。急忙渡了一些元气进入秦臻的体内，化解秦臻体内的寒气。然而，秦臻寒气化解，依旧哭声不断。这才想起，想必是因为饥饿才导致。庆幸的是，当时发现一只正处哺乳期的野狼，直接将野狼抓到，让秦臻以狼乳为食，这才停了哭声……

    想起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未曾想到转眼已是十多年过去，如今却是要分别在即。

    前七名弟子，领回宗内时，最小的也有着八岁的年纪，最大的有十二岁，皆已记事。唯有秦臻，乃是他从小养大。秦臻对虚衍而言，是师徒，亦如父子。如今虽不是生离死别，亦相去不远。想来他进入主峰后，至少几十年内，不会让他再出现，以免合并无量峰出现变故。

    将秦臻一手带大，也倾注了虚衍大半的心血和感情，早就准备将秦臻当成无量峰的下一代掌峰来培养，继承无量峰的一切。可如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虚衍也有些措手不及，先前的一切安排都化为泡影。所有的一切，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秦臻揪心的看着哀痛的虚衍，不知该如何安慰。虚衍对他亦如徒如子，他何尝对虚衍不是不是亦师亦父？如今虚衍如此悲痛，他却是无能为力，就连安慰的话到了嘴连，迟迟无法出口。毕竟，凭他们现在的情况，任何安慰的话语，反倒徒增悲伤。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秦臻会像此刻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实力低下，痛恨自己的天赋不佳。痛恨之余，也有着无比的悔恨。没有好好的听师尊、师兄、师姐的话，这些年来没有真正的刻苦修炼，若是自己有着足够的实力，现在师尊与师兄师姐，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哀愁？

    也从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这般渴望强大的修为。若是有着高深的修为，强横的实力，其余六峰又岂敢如此欺凌无量峰？一如当初的无量峰，在无量宗内，成为独特、超然的存在。若非无量峰掌峰不想处理那些繁琐之事，这主峰之位，恐怕早已易位。

    实力，唯有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