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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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三景

    白憬自顾自继续说道:“你们平日里犯了什么错,只要不遭人故意刁难,一般都可谅解,但我放春山有一道千年未曾改过的铁律,便是山主来了,都万万不可触碰,你们二人难道不知道吗?”

    看赵倾辞噘着嘴不说话,柳轻染答道:“回师姐的话,放春山绝不收男子为徒。”

    白憬嗯了一声。

    赵倾辞急道:“可是我听二师姐之前给我说,山主和师父都吩咐二师姐将阮夜接回山上,传授他修行之术的。”

    白憬叹了口气,语带无奈:“你这丫头怎么下山了这么一趟,反倒像是变傻了一样,传授他修行之术,就一定要收他为徒吗?”

    赵倾辞没料到师姐会这么说,歪了下头,眼中渐渐有恍然之情浮现。

    赵倾辞年岁大些,本来已经把白憬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又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愈发笃定,但也没插嘴,安安静静听白憬继续说。

    “倾辞,我且问你,这些年来,我们香峰在放春山光景如何?”

    赵倾辞如实答道:“香峰本就羸弱,又因它羸弱,所以近些年内门弟子中的好苗子也不愿入我香峰修行,而是挤破头要入其它两峰,此消彼长,如此循环时间已久,导致香峰积弱严重,与丹霞峰还有云河峰差距越拉越大。”

    白憬又问:“这是我香峰内忧,除此之外呢?其余两峰与我香峰关系如何?”

    “自从殷寻真前辈意外获了山主职位之时,丹霞峰就与我香峰不太对付了,之前师祖又得了山主一职,可谓是历史重演,丹霞峰那边的心情,对我等的态度,可想而知,至于云河峰,让我说,云河峰倒是聪明,自古以来就两不相帮,说是放春山山三峰之一,实则好像游离于三峰之外,对于尊客山主这些职位,向来不也强求。”

    白憬摇头道:“那是之前了,云河峰如今新上任的峰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若真是个闲云野鹤无欲无求的人,这次尊客选拔,又怎会推举佛教的慈佑为尊客候补?之前山主在的时候,尊客职位虽仍把控在御三家手中,但那群人毕竟爱惜自己的羽毛,到底不敢太过猖狂,怕坏了名声,可如今山主失踪已久,我放春山群龙无首,这次的尊客选拔,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可谓暗流汹涌。”

    柳轻染瞳孔微缩,有些紧张道:“师姐的意思是........”

    “意思很简单,这次与我香峰竞争的,不单单是丹霞峰与云河峰,更有御三家的人在背后虎视眈眈,这一次,若吴紫山赢了,那放春山便沦为儒教囊中之物,丹霞峰不过是被推在表面上的傀儡,若慈佑赢了,同理,佛教将抢得放春山,云河峰就会被当做傀儡推在前面,但无论他们谁赢了,你们可以猜猜,作为山主嫡系的咱们香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柳赵二人面色凝重。

    阮夜听了半天,心中倒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浪,毕竟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工具,说罢了是香峰握在手里的刀,这架要怎么打,那是交手双方要动脑子思索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是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快到香峰顶端,阮夜几乎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一些房屋建筑。

    白憬放缓了脚步,声音安静:“山主和师父比我们看得清楚,为保放春山香火不断,便将赌注都压在了阮夜身上,她二人承受了御三家及其他二峰多大的压力,我单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如此危急存亡之秋,倾辞,你可知你之前若在整个集市上承认了阮夜乃我香峰弟子,会有什么后果?”

    赵倾辞此时已经完全想明白,低下头,羞赧道:“会被云河峰和丹霞峰抓住把柄,毕竟的确是我香峰违背了放春山万年铁律,她们若死咬着这点不不放.........”

    白憬叹道:“就会很麻烦很麻烦,在放春山地界上,阮夜的性命恐怕都难保,就算能保住,尊客候补的资格也一定是没了,到时候.......”

    “到时候山主苦心谋划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全因我一时脑热.....”

    赵倾辞此时走路都快没了力气,声音更是细若蚊蝇。

    一路上都走在最前面,背对着阮夜三人的白憬终于转头,看着没精打采的赵倾辞,面有怜惜之色。

    她停下脚步,等赵倾辞走到自己身旁之时,伸手揉了揉自己这小师妹的脑袋,柔声道:“也别太自责难过,毕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设,现在不是好好的,你并没有坏事不是吗?”

    赵倾辞仍是低着头,声音里有些懊恼愧疚:“可我还是差点就坏了事,若不是师姐阻拦.......师父原来常夸我心思伶俐,现在看来,不过是安慰我罢了,我这脑子,不说愚钝都是在称赞我了,更遑论聪明伶俐......”

    白憬没想到自己一番言语居然让赵倾辞心生妄自菲薄之情,有些惊讶,旋即看了阮夜一眼。

    阮夜何等精明,瞬间会意,对赵倾辞说道:“小师姐,这事情本质上还是你太关心我了,要怪也只能怪我太招人喜欢,哪里怪得到你身上,快别难过了,你这样,我心中也不好受......”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俏皮调侃之意,但确是阮夜心中所想,从中白憬说出那句阮夜并非香峰中人之后,赵倾辞的焦虑担心之意可谓溢于言表,这一切,阮夜都看的清清楚楚。

    赵倾辞听到这话之后,抬头白了阮夜一眼,再配上那微微发红的脸颊,可谓风情万种,美不胜收。

    阮夜第一次觉得挨人白眼,也是件十分受用的事情。

    “你小子就会臭美,还太招人喜欢,谁喜欢你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阮夜几乎已经听不清赵倾辞的声音。

    柳轻染与白憬对视一眼,嘴角含笑。

    “好了,快走吧,马上就到了。”

    又沿着石阶往上走了几步,阮夜吸了吸鼻子,觉得什么东西好香。

    挂花!

    阮夜辨出了这花香,继而想到自己怀里还有一盒刚才韩姨送给自己试吃的桂花糕,于是掏出一块来,递给与自己并肩行走的赵倾辞。

    赵倾辞一点没客气,直接接过桂花糕,放入口中,三两下咽下肚后,笑眯眯道:“算你小子有些良心。”

    阮夜故作委屈道:“何止是有些良心,为了让你吃到这桂花糕,我今日可是大出血了,整整一块地阶灵石啊。”

    赵倾辞哼了一声,没有回话,但无论怎样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此时的阮夜忽然觉得有些古怪,一时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又走了几步,花香愈浓,且不单单是桂花花香,更有栀子花,丁香,茉莉等一众花香夹杂,越往前走,味道越浓。

    阮夜眉头一挑,忽然醒悟,挂花不是九十月份才开花,现在不过四月中旬,何来桂花花香?

    更奇妙的是,香味这东西需得把握好度,一旦过于浓郁,便会熏人,甚至令人心生恶心反胃之感,但现如今四周的花香不仅浓烈,更是各色不同花朵的不同香味交织掺杂在一起,可即便是这样,仍没有半点冲鼻呛人之意,反倒是各色花香掺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香味,越闻越好闻,沁人心脾,且好似还有些提神醒脑之意,让阮夜心生好奇之意。

    看着阮夜皱着鼻子,使劲嗅来嗅去的模样,白憬觉得好笑,面容故露疑惑,轻声道:“咱们峰叫什么来着.......”

    “香峰!”

    阮夜几乎是失声喊道。

    白憬捂嘴笑道:“已经要到了,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又走了一会,阮夜终于能看到石阶尽头有一石洞,石洞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微露其中羊肠小径。

    想着白憬之前连续说了两次快要到了,阮夜忍不住感叹:“果真是望山跑死马。”

    三位师姐加快了步伐,弯腰走进石洞,阮夜只得跟上。

    出人意料的是,洞内不知为何有微弱光源,借着微光,阮夜只见脚底野草茏葱,奇花闪灼,有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脚边石隙之下。

    “好地方。”他轻声感叹。

    再进数步,地形渐平坦宽豁,微光也愈显明亮,与此同时,那股极好闻的异香也越发浓郁。

    终于,一阵凉风扫过阮夜面庞,他不自觉站直了身子,眼前豁然开朗,方明白已经出洞,也明白那洞中微光从何而来。

    只看眼前庭院中有一可容纳数十人的方形温泉,上有微微雾气缭绕,方形石壁四角分用上好羊脂玉雕有四大神兽,四兽口中各含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此刻散出夺目夜光。

    而整个庭院的铺地石子中,也撒满了或大或小的零散夜明珠,有如点点繁星缀于夜空。

    香峰三景之一,星辰汤,由此得名。

    阮夜眼前一亮,赞道:“果然好地方。”

    “这会天色还没暗下来呢,等天黑了,你才知道这里有多好看。”

    赵倾辞言语间满是自得。

    三人穿过星辰汤,呈现于阮夜面前的,便是一个极大的花园,花园入口立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手中抓个一个牌子,牌子上龙飞凤舞的写有一个大字。

    “花。”

    阮夜点头称赞道:“好字。”

    白憬道:“字是我写的。”

    阮夜嗯了一声,又看了一阵这木牌,踌躇道:“就是花园的名字,难不成就叫花?未免有些.....”

    太过取巧简陋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白憬又说:“名字也是我取得。”

    “好名字。”

    阮夜表情认真,时不时点点头,好像真是很欣赏这名字一样。

    柳赵二人纷纷笑出声音,就连白憬也一脸笑意,觉得阮夜这家伙,还真是有趣。

    香峰三景之二,花园。

    跟着白憬走入花园,阮夜更是大开眼界,活了这么多世,他今日方知,何为花团锦簇,何为落英缤纷,何为眼花缭乱。

    行于花园之中,阮夜看着不论什么花期的花朵此时都同时绽放,眼睛几乎要忙不过来,且花园中的各色花朵显然不是随意种下,而是经过了严密且精心的编排,有些地方将颜色相似,形状相似的花束栽在一起,一眼望去,浑然一体,但若仔细观摩,却又发现各有细微不同,可谓妙趣横生,有些地方则将颜色对比强烈,形状千奇百怪的花栽在一起,一眼望去,如若不同的花朵在争奇斗艳,对比十分强烈,这又另是一番风味,且这些花束不同于世俗凡花,不仅颜色更加艳丽之外,还伴随有丝丝五彩斑斓的灵气飘摇升腾,更为这花园添了些仙气缭绕的意境。

    在花园中走了一阵,阮夜心中暗叹自己之前总觉花这东西,无论怎么排布,似乎都带些俗气的想法有多么狭隘局限。

    看看走在前面白憬的一身布衣,以及边角上所沾染的泥点,阮夜心中有数,赞叹道:“这花园中的每一株花想必都是大师姐亲手所种了?不愧是大师姐,这般巧夺天工之技艺,若让世俗王朝中那些负责掌案皇宫园林的工匠看了,真是不知要多汗颜。”

    柳轻染知道大师姐素来醉心于花花草草,因而在一旁感叹道:“这回溜须拍马拍到点子上了。”

    却没成想白憬摇头道:“此话非也,山上是上山上,山下是山下,不可一概而论,若将我这一身道行剥夺,化为世俗凡人,配置给我的各样物件也非修行有灵之物,而是些和那些工匠一般无二的木头铁锹,那我只怕是不如他们的,世俗间有些工匠,真可谓天工巧匠,我自认不如。”

    阮夜想起来自己每日醉心于打铁铸剑的那一世,心生认同之感,缓缓点了点。

    赵倾辞看看阮夜,又看看柳轻染,忍俊不禁道:“师姐你不是说这回溜须拍马拍到位了吗?”

    柳轻染有些窘迫,罕有的白了自己师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