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未消的足印一路追寻，行至林深处，前方传来剑气破风之音。

    我心头一喜，拨开树枝荒丛，果然看到雪地里绽放一袭泼墨俊影：剑光肆意，雪随风起，长剑抟击，玉尘漫天，飞雪霁明，掩尽穹光。

    卷峭寒万里，平沙飞雪，凌晓东风吹裂。独曳横梢墨影。望阳春三月，傲雪裁风，雁空北落冬深。澹墨晚天孤云。

    墨染早早地来空地上舞剑，傲雪剑裹挟漫天飞雪和这苍茫天地融为一体，身姿若神，人剑合一。我艳羡于他的功夫。那套我从未熟知的剑法今日终于看他舞出。那是他的家传剑法，曾独步江湖的暗香疏影剑。

    好剑法！

    好风凭借力，一剑摧命门。那一剑，灵俊飘逸，宛若乘风。他于风中起舞，万点银光笼罩他的身。

    踏雪杳无痕，寻机破空门。最不可思议的一剑，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击碎万斛雪，荡净千顷尘。

    翩若惊鸿舞，宛若蛟龙出。那一剑，惊艳绝俗，气贯长虹。剑尖疾搅，化为游龙。傲雪之剑，寒光清冷。剑融入冰雪，剑客已融入风。

    ......

    这是如何惊世绝尘之剑？

    暗香疏影，墨梅裁风。傲雪神骨，憾古旷今。品貌绝世，剑心难逢。气撼斗府，光射九重。屛翳散云，飞廉止风。扶摇直上，怒斩鲲鹏!

    大雪漫孤岭，剑气抟千山。

    云蛟舞万壑，凤凰落九天。

    墨梅横江畔，白龙入海川。

    急雨三万里，清风一念间！

    我站在风雪里，浑然不知他的剑已落。

    他傲立在漫天匝地的风雪中，背对着我，猝而一剑插地，身影微摇，颓唐欲倒。

    我心头一颤，是什么让他凌云之气骤然消散，徒留一身孑然？

    却见他缓缓跪地，望向某处，凝思良久，深深垂首，清冷背影似将逝于风中。

    飘雪又已落满他的身。朔风早将我吹得牙尖打颤，忙上前找他。看他双肩薄衣透骨，落雪湿衫，一阵心疼，想伸手去掸。

    谁料刚至跟前，他轻声道：“你来了。”轻的和飘雪一般易碎。

    “师哥，天冷，回去吧。”我解下自己的鹿裘披风，覆在他身上。

    他缓缓起身，掣剑回鞘，留给大地一抹深刻的疤痕。

    我们相伴回小木屋。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谷底陋居，一桑一榆，狗窝柴垛，两人一犬。虽清简，却不寂寞。

    每每与他相视，他总似有意回避我的目光，墨瞳幽深，望不见光。细想起来，他已多久没舒展笑颜了？似乎从醒来后，他就变了一分态度，远了一寸距离。终日郁郁，不悲不喜。

    我呢自然不甘于寂寞，整日在他跟前晃，东戳一下，西捣一下，拉他堆雪人，猎狍子，陪我说话。倒也没见他不耐烦，反倒一反常态地陪我四处溜达。时辰到了，就各自练剑炼气。也教我发现了端倪，每日辰时他都会外出一阵，午时方归。

    这天我留了个心眼，偷偷跟着他，谁料刚跟到林中空地边缘，就被他一嗓子“出来吧”给喊了出来。

    我不好意思挠挠头，走到他身边，“师哥，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的浮光掠影步和皓月当空均未修炼至最高重，脚步不够轻。”

    还真是不给面子。我低头绕手指，“是的呢...”言归正传，“师哥，你为何每天都这个时候出来，你来这干嘛？”

    他轻轻扫去我肩头落雪，道：“我来这走走。”

    “哼，你骗人。你看这地上，都是剑痕，你肯定来这练剑了，不想让我发现，对不对？”

    一语中的，他面露一丝窘意，又不好辩白，只能淡淡点头，“我的确来这练剑。”

    “不就是暗香疏影剑吗？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他又沉默，片刻忽然递来一个意味幽深的眼神，“师妹，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可以！”

    “你用生死剑与我过招，我使暗香疏影剑，你全力应对即可。”他一如既往的认真，随手摘下一截枯枝当剑。

    我自然也摘枯枝应对。倏见他眼神一冷，一剑刺我中门。那是暗香疏影剑第一式，风送花香。我忙以生剑第三式三生万物应敌，破去攻击，上挑一剑刺他手臂。他立时撤身，回转一剑削我腰畔。我立剑格挡，借力翻腕，顺势一招如影随形绞缠他手臂。他身法比我灵敏不知多少，剑意初起，他已收剑格挡，恰如其分接住我的剑。我不由赞叹，好巧妙的招式，不似他的暗香疏影剑，也绝不是我派生死剑。难道是他自创的剑法？

    不及细想，他陡然变势，觑我空门一剑刺来——凌绝苍山顶，笑对万光寒！暗香疏影第三式，点苍笑寒！

    我急忙退守，被他凌厉剑势唬得忘记招法，下意识扫剑退敌，谁料他这剑中蕴含无数变化，猝然攻我肩头。我不敌中招，幸好是枯木。我们各退一方，他美目微䀹，暗光闪动，想着怎么对付我。

    好个没人情的臭石头，真当我是那铁打的刀剑、没心的木头？

    不及委屈，他又扑上来，势如破竹，遽跃一丈，凌空劈下惊鸿一剑。好一招飞龙断魂，高上清灵爽，飞龙翱沧浪！我忙横剑格挡，使出云开雾散挥剑却敌。谁料他凌空一翻，剑削我后背空门，我不敌中招，拧身反击。剑却扫了个空，他早已矮身，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我右腿。

    霎时大腿一痛，抱剑疾退。好一招踏雪寻梅！令我骇然不已，若是真铁，此刻我早已死了八百回了！

    墨染潇洒收剑，望我声寒：“临阵御敌，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扪心自问，做到了吗？”

    我无地自容，两颊滚烫，嗫嚅道：“我知道错了啦...”

    “再来！”

    还来？心底一百个不愿，面上也得淡定，不能叫他把我看瘪。旋即立剑当胸，平稳内息，想出应对招数，先发制人，使出一招光风霁月。这招为生剑第四式，霁月朗风，明快飒爽，攻人正面，后招难防。后招乃生死剑第十三式暗香浮动，专攻人短，杀机无常。

    但见他剑走偏锋，不退反进，侧身一转，右手剑瞬转左手，一剑斜贯我下肋。登时打得我措手不及，当即中招，被那不轻的力道震退三步，骇然抱腹，咬牙忍痛。这是什么招数？如此阴辣古怪，却极尽随机应变之能，单打独斗时必占优势。

    墨染身形稍顿，一脸严肃：“这招是我临机所创，本为无招，无招胜有招。战斗时只有预判敌情、随机应变，才能抢占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我重重点头，牢记心中。须臾指点，竟胜过十年闷学，不由汗颜，愈发认真起来。

    他又举剑，“我们再从刚才那招开始，你出光风霁月，我以奇招突袭，你若躲得开，便出沧海一粟取我天鼎穴，记住了吗？”

    我点头，举剑再刺而去。

    他果真出那换手奇招，我全力拧身闪避，觑紧他天鼎穴，剑掠过他刺出的左臂，挽了个剑花，瞬息横削他右颈根处。本是绝对杀招，岂料他一偏头，竟巧妙夹住我的剑，瞬息转身，左手一剑突刺我右肋。

    好精妙的招法，我可大开了眼界！

    来不及惊羡，急忙侧身闪躲，他一剑刺空，猝然横削，“叭！”剑又中了我的身。

    “这招是惊鸿绝影。”

    ......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在林中与我切磋试剑，将暗香疏影剑与生死剑融会贯通，互相试探，最后竟总结出了一整套连招剑式。就连生死剑中的破绽都被他一一化解并反授于我，教我遇什么敌该用什么剑，主打一个随心所欲，随机应变。

    不由地我也信心倍增，短暂的一天内，竟感剑术突飞猛进，理解也比以往更深，生死两个篇章的剑式已完全得心应手，融会贯通为我所用只在未来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