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篝火大会
“终于到这一天了。”
“是啊。”
我和艾文望着远处忙碌的人群，发出感慨。
大型的木头被架成塔状，塔顶用枯树叶与树枝做出塔尖——它们已分布在小镇的各个空旷场地，只等两小时后夜幕一至，便一齐点燃。
昨晚忽然下了一场暴雪，使小镇变得银装素裹。
“亏你们能弄到这么多木材，花了不精力吧？”
“那是自然，连斧头都坏了十几个。”
艾文揉了揉肩膀。
据说，为了凑集足够的木材数量，守卫军们昼夜不息地砍倒了附近的一小片森林......
我踢着地上的积雪，光秃秃的地皮露了出来：
“今年的冬季是不是来早了些？”
“嗯，感觉一下子就冷起来了。”
艾文缩着脖子，半张脸埋进围巾里：
“气温一下降，到处都冷冷清清的。”
“马上就热闹了哦，尤其是‘大街’那边。”
“大街”即小镇唯一的商业街，篝火大会期间，街上的店铺将尽数摆出琳琅满目的商品，届时势必吸引镇上一大半的人涌入。
“到时我们也去看看吧。”
“唔......我不太想去人多的地方诶。”
“没问题的，我替你开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忍辜负艾文的好意，我打消了婉拒的念头。
“嗯，刚好还能见见玛西亚。”
“玛西亚？”
“她今晚在那里充任一个小吃摊的临时厨师。”
“哦......”
“怎么了？”
“没什么。”
我做贼心虚一般别过视线，幸好艾文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不由自主地，我想起那股温热而湿润的触觉。
这是怎样，我为什么会跟那家伙......
“我去帮忙了哦，待会见。”
“嗯，好。”
目送艾文远去后，我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唉，早知道就不答应艾文了。
......
随着夜晚八点的钟声敲响，小镇上的人们在雪上点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篝火。
红与白的色彩交错中参杂着欢声笑语，火和冰的搭配达到了“均衡”的效果。火势渐旺之时，大家情绪高涨地呼喊着心中的愿望，通过这样的方式祈求神明的祝福，并以此来互相激励，增强对抗严冬的信心。
“呜哇......”
踏入“大街”的第一刻，我便忍不住叹道：
“不愧是一年一度的盛况。”
街边的建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照明魔具，有些店铺还在门旁插上了火把，整条街丝毫不见黑夜的气息，大人、小孩成群结队，来来往往。
笑声、招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一点都不逊色于繁荣地区的闹市。
身旁的艾文被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所感染：
“人真多啊。”
“可不是嘛。”
“我们得小心别走散了。”
“你的意思是要牵手？”
“......怎么可能？”
“我不会介意哦，反正我只当你是个小孩子。”
“都说是你误会了......”
穿梭在人群中，我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庞，挨个分析他们相较上一次篝火大会时的变化。
我一边默默地在心里做着这件事，一边跟艾文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
啊，话说，拉雅和珀莉小姐她们应该也在......
“嘿！艾文——！”
前方，穿着围裙的玛西亚大幅度地挥了几下手，手上还拿着一个锅铲。
我们走近她——她正在炒面，热气使她的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
她的摊位边排了很长的一条队。
“生意挺不错的嘛。”
艾文表扬了一句，但玛西亚没听清：
“你说什么？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收工了！”
“好。”
于是，我们便在一旁等候。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个大叔小步跑来，一面道谢一面顶替了玛西亚的位置。
玛西亚脱下围裙，洗了手后，抹了一把汗，大大咧咧地走过来：
“啊~~累死了累死了！”
“我想也是......怎么突然去干这个活？”
“才不是我想呢！”
玛西亚白了艾文一眼：
“马伦大叔的女儿缠着他，让大叔陪她玩，因此刚刚那段时间大叔没法经营小摊，所以他拜托了我，我呢~~与其闲着，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嘛~~”
“结果累成这副模样？”
“是啊！谁知道竟这么累！”
玛西亚呼出的粗气化为白雾，一吞一吐，像极了在抽烟。
“喂......还有你，话都不说是怎样？”
“唔......”
我没敢直视叉着腰的玛西亚，故作镇定地说：
“我有什么必须要说的吗？”
“肯定有啊！”
“哈？”
“连艾文都会夸我做生意厉害，你就不能学着奉承我几句？”
“好好......厉害厉害。”
“敷衍！”
随即我的胳膊受到沉重的一击。
“喂，很痛的，你这家伙的拳头真硬！”
“哼哼~~这才算是夸奖嘛！”
我的抱怨反倒令玛西亚得意地笑起来。
“好啦......我们继续走吧。”
艾文提议道。
“嗯。”
“好~~”
我们三人走了没多久，便遇见了另一位守卫军——他是艾文的酒友。
艾文的酒友加入了我们，他与艾文走在前面，我和玛西亚跟在后面。
玛西亚故意放慢了步伐，仿佛早有预谋一般朝我靠了靠，压低音量：
“你在想上次的事吧？”
“......”
由于不清楚玛西亚的看法，我一时沉默了。
要不要装糊涂呢......有必要吗？
“行啦~~瞧你！绝对在纠结吧？”
“......我这叫严谨哦。”
“咦~~好了好了！不戏弄你了——我说啊，你用不着那么为难，只是个谢礼罢了！如果你不想要，忘掉不就行了？”
“谢礼？”
“你不是答应写信了么？总不能让你打白工吧？”
玛西亚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简单解释完，又补充道：
“顺便一提，我可一点都不在意的！甚至觉得那次的尝试是无比珍贵的人生经验！”
“哦呀，你还真是心大呢。”
“那是自然~~若这样的觉悟都缺乏的话，我当时就不会叫住你了。”
“......”
“信写得怎么样了？”
“写完了一封......但没带在身上。”
“抓紧时间哦！毕竟我都提前付~~过~~款~~了~~不许忘了！”
“......？”
我疑惑地望向玛西亚，见她一脸邪魅的笑，食指按在嘴唇上。
“......忘不了的。”
呃，事情算是解决了吗......
为什么我一丝轻松的感觉都没有......
......
经过一家玩偶店时，艾文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
“鹤托我转告你——到山顶去，她有东西要交给你。”
“哦，什么时候？”
“九点。”
“现在都九点半了诶......”
“抱歉，我忘记了。”
“......”
没办法，我只好留下一声“再见”，接着快步赶往山顶。
十五分钟后。
山顶的积雪被扫雪扫把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我望见千纸鹤在那上面不耐烦地踱来踱去。
一看到我，她便皱起眉：
“你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不好意思。”
我调整着呼吸，刚才吸入了大量的冷风，使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听说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嗯......我们明年春天就要走了，趁篝火大会这一庆典，我想送你一个礼物，喏，就是它——”
千纸鹤伸出手，掌心处放了个被细绳串着的小球：
“这是用于储存记忆的魔具，只要戴上就能运作了，想查看记忆的话，把它用左手握住即可......而且，不需消耗魔力哦。”
Wow......
“永生的人难免会健忘吧？记忆可是很重要的。”
千纸鹤微笑着，然后迅速拉近与我的距离——那个小球就这样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挺合适的耶，简直像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多谢。”
“不客气，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话音一落，千纸鹤蹲下身体，将手贴在地面——
一丛丛青草凭空生成，以极快的速度填满了一小块土地。
顿时，所有的寒意烟消云散。
“哦呀......”
“不是真正的草哦，仅能维持一天左右，不过，有生成暖气的效果......军队在外过夜时，这类魔法会发挥不小的作用。”
“......”
我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
“看哪——风景不错吧？”
千纸鹤的手指了指星空，又指了指下方的小镇。
皎洁的明月和满天的繁星相互映衬，篝火则给它们添上了额外的温度，星光、火光在月光之间产生了反应，释放出热情的能量，炽烤着我的心。
“晚点还会有烟花哦。”
“这样啊......”
千纸鹤示意我跟她一同坐下。
“正因如此，我才特地选择来这里的。”
“嗯......”
“拉雅小妹妹是和珀莉小姐在一起吗？”
“是哦，拉雅还特意戴上了你送她的围巾。”
“嗯......”
千纸鹤的回应中藏着喜悦，随后她谈论起自己在篝火大会的见闻......
渐渐地，我感到了困意，也许是先前走了较多的路，有些累了，亦或是我所处的草地实在太过温暖，令我觉得无比舒服。
眼皮越来越沉......
“你怎么了？”
终于，千纸鹤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想睡觉......”
“......诶？”
“直接睡没问题吗？这些草......”
“没......那......你睡吧，放烟花时我叫你哦？”
千纸鹤看起来有些傻眼。
“麻烦你了......”
但我果然还是禁不住松软草地的诱惑，慢慢地向后倒去——
......
醒来时，千纸鹤不在我的身边。
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环顾了一圈周围，依旧没找到千纸鹤。
“睡着了么......”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盖尔，千纸鹤去哪了？”
我下意识地询问盖尔，同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
“那位小姑娘早就去帮忙了。”
“帮......忙？帮什么忙......”
“汝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
我起身离开草地，朝小镇望去——
小镇上一片火海。
一瞬间，我彻底清醒。
“拉雅......”
我慌乱地拔腿狂奔。
不详的预感如毒雾般在心头弥漫开来。
“混账！盖尔！为什么不叫我？！”
我边跑边斥责盖尔，盖尔一言不发。
可恶，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比焦躁。
冷静，冷静......应该只是失火而已，冷静......拉雅不会出事的，绝对不会......
我从山顶奔向街道，期间我就这么安慰着自己。
——直到我看见横卧在路边的尸体。
“被大刀杀害的。”
盖尔沉闷地说。
我克制不住了，疯了似的跑着，左转，右转，再右转，然后上坡——
我一头撞进冒着黑烟的裁缝店。
“珀莉小姐！”
珀莉小姐奄奄一息地躺在门口，我冲上前扶起她：
“珀莉小姐！珀莉小姐！拉雅在哪里？！珀莉小姐！”
终于，她睁开了眼：
“孤......孤老先生......”
“拉雅、拉雅在哪里？！她没出事吧？发生什么了？”
“我不......魔族......”
我仅听清了几个字，珀莉小姐便昏死过去。
“珀莉小姐......”
“孤......孤老先生......是魔族军队......”
背后传来虚弱而颤动的声音，我这才发觉——蒙迪正靠在墙壁上。
他受了重伤，浑身上下尽是骇人的血迹。
“他们有骑兵，见人就杀......我侥幸从魔族手里救下珀莉小姐，躲在这......他、他们现在还在......”
“你看见拉雅了吗？”
“没......没有......我......”
我凑近他，不想遗漏任何话语。
这时，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
“孤老先生......快跑吧，他们屠杀完那边的人就过来了......我们没法动了，必死无疑......您快跑吧......您一定要活着啊，请快跑吧......”
蒙迪的眼角闪着泪光，像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这番话。
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分布着无数的刀伤，显然他刚经历过一场苦战。
“我会跑的，但是，我要先找到拉雅。”
我按住他的手，回道。
蒙迪没有反应，我伸手去摸——他已停止了心跳。
“魔族......”
该死，为什么魔族会到这里来......
我咬着牙，拾起蒙迪丢在一旁的匕首。仇恨与恐惧逐渐爬满我的大脑，我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仿佛失去了自己的体温。
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抓紧时间，无论怎样也不能抛弃拉雅。
我感到腹中一阵剧痛，摇摇晃晃地跑出门——
与此同时，神性之目发动：
【珀莉·佩特的死亡几率为99%】
【基隆·图尔斯的死亡几率为99%】
......
是象征厄运的死亡预言。
【千纸鹤的死亡几率为99%】
【艾文·科波菲尔的死亡几率为99%】
......
镇上的人们的名字依次出现......
【玛西亚·梅的死亡几率为99%】
【琼·霍布森的死亡几率为99%】
【霍姆斯·哥达的死亡几率为99%】
......
厄运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