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净喝了口水润润嗓，继续说道：

    “在真腊，为了从经济上切断太平道的传播，北约自上而下在整个真腊地区组织了分地，并尽可能地减轻了真腊百姓的负担。而在扶南，缓冲区的存在使得扶南贵族不需要在庙堂上做太多的变革，同时需要尽可能地营造广阔的贸易网来支持情报工作。总体下来就是奴隶制经济的保留和外向型经济的发展。”

    马谡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扶南的这种奴隶制生产确实很麻烦。”

    在太平道国和太平国际的规划当中，东南亚的经济定位有两个，第一个是作为商品粮基地，支撑国内的工业化人口，同时避免国内工业部门直接与农业部门交易，在剪刀差下直接把农村搞破产。

    换句话说，太平道国其实是有两个平行的网络，一个是国内农业和部分轻工业构成的循环，一个是国内工业和国外农业、原材料产出构成的循环。

    第二个定位是生产香料等本土没有的物资，出口到西部各国赚取贵金属。

    但扶南阻塞了这个循环，因为奴隶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

    机械在东南亚远不如人力好用；而如果太平道国让东南亚的太平人生活水平降到和扶南奴隶一样，那东南亚海外领就保不住了；如果抓东南亚土著当奴隶的话，太平道的正义性必然受损，离心离德之下北约就会趁虚而入。

    “小聪明罢了。”舒龙一针见血地说。

    在座的都点了点头。

    千算万算，真腊还不是被咱们太平道给夺了？

    在不久的将来，想必扶南王国这颗太平同盟后花园硕果仅存的北约成员国，也将成为黄天巨龙的下一餐。

    “所以我不相信查毗乌说的话。”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所以，你的意思是？”赵玄感觉自己已经有点跟不上李净的节奏了。

    “外向型经济下，扶南完全不需要拥有太多自·由劳动力，这些原材料完全可以由封锁在庄园里面的奴隶生产，查毗乌怎么去串·联，怎么做到控制全国三分之二的人口？”

    “那万一，查毗乌就是组织能力超强，庄园的封锁拦不住他呢？”赵玄见马谡和舒龙没有说话，忍不住又问道。

    “就算查毗乌真的串联了这些奴隶，扶南起义也靠不了他们！”

    “为什么？”这次倒是马谡开口了，显然他对于查毗乌的提议很心动。

    “试问，对于真腊人，起义的原因是过得不好还是因为比别人过得不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自然是后者，”马谡即答道，“就比如说真腊百姓的生活，在北·约的改革之下其实已经生活得很好了，不然北·约也不可能有信心把他们作为隔离墙，甚至可以说，正常情况下一墙之隔的林邑·生·活·水·平并没有高于他们。但是林邑国内部差距比较小，一点点的优势在真腊人眼里无限放大之后就显得非常明显。”

    曾经协调过真腊的太平道运动，马谡说起真腊的国情可以说是条条是道。

    “而在扶南，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生活差距远远比真腊农民和地主之间的差距大，扶南奴隶似乎更愿意反·抗不是吗？”

    李净听马谡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他掉入了思维陷阱了。

    “对于奴隶来说，他们的愤怒感可以导向对主人的反抗，但是他们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将怒火投向整个扶南，而是因为碎片化的环境将怒火投向了一个个具体的奴隶主。”

    “他们可能会杀死奴隶主，但他们杀完奴隶主之后只会想着找一个好一点的奴隶主投奔。他们会以为自己的抗争迎来了救赎，却不知道这都是奴役。”

    “另外，他们的认知也决定了他们不知道奴隶反抗之后能够干什么。更不用说反抗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扶南国王了。”

    “反观真腊，分地之后农民具有更高的生产积极性，多生产出来的产品推动了市场的扩大，农民通过市场间接展开的信息交流使得他们逐渐感受到了相同的压迫，也方便了他们认知的增长和消息的传播。”

    “此外，大部分农民是自耕农的现实，使得他们最切身的反抗对象不是地主，而是整个真腊王国。”

    “在见证了隔壁的林邑国自耕农所能达到的幸福之后，真腊农民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

    “真腊墙的倒塌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李净的话，相当于在说马谡的想法是错误的。

    马谡却一点也不恼。

    因为马谡从小时候被大贤良师张角下了那两道禁令之后，就成了一个聪明的人。

    他知道，面子是小事，里子是大事。固然有时候面子受损会影响里子，但李净又没有在外人面前大声宣扬，自然不算折损面子。

    马谡拎得清轻重，知道把事情办成更重要，果断选择了里子。

    赵玄岔开话题道：

    “那李中尉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付查毗乌呢？”

    “还是支持他。”

    赵玄有些不明白了，刚刚不是还说查毗乌靠不住吗？

    “支持是自然要支持的，无论如何，他也是太平道徒，是正儿八经的太平国际成员，是一国太平道的代表，出于同教之间的友爱，我们必须得支持他们。太平国际的面子可比里子重要得多了。”

    舒龙说道。

    舒龙对于赵玄刚刚的表现很满意，所以看赵玄钻进牛角尖了，便提醒了一下。

    李净点点头道：“但我觉得，我们可以调整一下给重武器的条件，比如他们每达成一个我们的要求我们就送一批。”

    这个想法并不算稀奇，在座的诸位都能想到，但考虑到李净之前的水平，他们都没有出言嘲笑，而是等待李净说出接下来的关键，也就是要和查毗乌做交易的条件。

    “我们要做的，是破坏扶南的交通线路，只有达成对扶南交通线路的破坏，我们才能拉拢扶南最具颠覆性的团体，实现太平道在中南半岛的彻底胜利！”

    “而破坏交通线这种事情，我相信查毗乌和奴隶们还是能够做到的。”李净缓缓道。

    赵玄听到这里，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同时也是马谡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