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这思想变革造成的洪水咱躲不过去，能不能干脆化身洪水，跟他一起吞噬别人呢？”

    李净本想纠正一下李秀的说法，告诉他这洪水不是思想变革造成的，而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互动造成的，但又想到李秀也许只是憋了太久想要一个倾听者，便捧了一下哏道：

    “这化身洪水，如何做到身免，而不至于先被淹没呢？”

    “我不知道。”

    呃？

    李秀出乎意料的坦诚倒是让李净十分错愕。

    不知道你说个啥？

    “但是我想试一试，这一试若是成功，我们李家便可以更上一层楼。若是失败。。。。。。”

    李秀直起了身，炯炯有神地盯着李净道：“公将军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大不了我提前退休而已，这样子的话，你就是李家下一代的希望。”

    不过很快，他的气势就软了下来，喃喃道：“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好不容易参悟了一线天机，终究是不想放弃。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李净看着刚刚还说“上帝死了”的便宜老爹，现在又开始叨“天”了，不免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便宜老爹的回答，很明显是不打算告诉自己所谓的一线天机和化身洪水的办法。

    可是，你不急，我很急啊！

    李净是生怕便宜老爹凭借着古人的思维去看工业社会，搞出个不伦不类的想法，最后搞得大家变成路易十六时代的法国贵族。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却不知我能干些什么，为父亲分忧。”

    “你平常和杨家那小子不是玩得不错吗？多跟人家在一起，学一学。”

    李净嘴上称是，却不知道便宜老爹要自己和这个花花公子学什么。

    “那眼前公将军之间的风波我们李家要持什么立场？”

    “于公于私，我都会站在老郭这边。我们开国贵族不如前朝那般滋润，拥有的只剩下团结了。”

    太平道起义最恐怖的后果------或者说最伟大的成就------因不同人的立场而异，就是打破了几乎所有贵族垄断权力的根源。

    若是说知识，虽然贵族家请得起好老师，但是随着识字率的普及和印刷成本的降低，人人都能读得起书，寒门的天赋型选手自可脱颖而出。

    若是说武艺，随着定装子弹和后膛枪的装备，先秦或者汉末一个武士压着一群泥腿子打的情况再也不可能出现。

    若是说财力，科学的推进促进了产业的爆发，虽然说每个产业要想壮大都得和贵族阶层搭上线，但是这里指的是整个贵族阶层。没跟上科技进步的贵族便会如同黑山军系的贵族在财富增长的时代驻足不前，然后被抛下。

    “这时代，不改变不行咯。”

    李净所担心的，就在这里。正如路易十六时代的法国贵族一样，以土地为核心的贵族和僧侣赶不上zichanjieji在各方面取得的成就，却仍然在庙堂上占据着主要地位，无疑遭到了新生力量的强烈不满。

    旧贵族不是傻子，以路易十六召开三级会议为契机，他们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却没想到成了自己流血的开端。

    自上而下的改变，从来没有这么简单。

    李净想要再问个清楚，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很显然，李秀只是以父亲的身份来和他交个底，并不打算告诉他所有的安排。也可能是因为觉得他不懂事，说了也是白说。

    说罢，李秀从桌子抽屉里掏出两本书。

    “有时间多看看吧。”

    李净接过，一本是李维的《建城以来史（第一至三卷）》，一本是亚里士多德的《雅典政制》。

    看了个标题，李净虽然心里有了一点思路，却也不好当着李秀的面直接翻看，便先拿在手里。

    眼看没什么要说的了，李秀挥挥手，让李净先回去。

    小米居然没去休息，还在门口候着，虽然披着大衣，却还是冷得双手环抱，直跺脚。

    “辛苦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小厮住的地方也在府里，但和李净的别院还有一些距离，眼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李净就不想麻烦小米陪自己走了。

    小米心中大喜，还想客套两句，却看见李净脸色不太好，显然是想自己静静，便也不再多嘴，将提灯交给李净，一溜烟走远了。

    李净怀着心事，左手提灯右手书本，走到自己的别院，却远远地看到自己的主卧灯还亮着。

    李秀把右手中的书放在左手，同时下意识地伸向左手袖口，却抓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进书房前就把军装换掉了。

    堂堂国公府，应该是不至于那么危机四伏。唉，早知道就让小米陪着自己了。

    他暗暗心想。

    李净蹑手蹑脚地走入主屋，摸到卧室门前，悄悄地扭动门把手。

    没上锁。

    进屋，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趴在自己的书桌上，脑袋下枕着一本打开的《三皇经注梳》，身体随着呼吸声轻轻起伏着。

    正是雪儿。

    估计是看到自己拍回家的电报，便打算晚点睡觉服侍自己就寝，却没想到先睡着了。

    别想歪，就是正常的服侍就寝，比如整理衣服，准备热水之类的。

    李净将小丫头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轻轻地给她盖上了被子，自己则睡到她的床上。

    公爵之家，贴身侍女的床不小，李净躺下去绰绰有余，只是床上的香味和今天一整天的冲击让李净的脑袋晕乎乎的，怎么也睡不着。

    就是那种睡前喝了咖啡，但是非常困的感觉。

    强忍着睡不着但是头很晕的痛苦，李净在脑袋中反复思考李秀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李净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现代，回到了高三正在高考的时候，只见别人都在埋头苦写，自己的试卷却是一片空白，连题目都不存在的空白。

    监考老师李秀走过来，笑嘻嘻地问：“同学，怎么不写啦？你看你的卷子都是空白的呀。”

    李净不知从哪里抓出来一大把银子，扔到地上。

    “我是公爵之子，为什么要写参加高考？”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李秀一愣，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化身滔天洪水，朝他扑了过来。

    “啊！”

    李净猛地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看着一脸慌乱，刚从睡眠中被吵醒的雪儿，李净的视线又落到了那两本书上，线索连在一起，他忽然明白了李秀化身洪水的办法。

    似乎，这办法，真的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