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议论着议论着，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只是我瞧着这事儿不还是杨家老二的不对？明明知道是醉话，还贪了旁人的银子，这银子叫他赔偿也不算委屈了他。”

    “可不是？要是我是杨家人，非得把他打一顿不可，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叫杨家担了这么久的坏名声，叫谁听了不恼火？”

    杨明达眼神沉了沉，终究是没再多说，把朱宥财往前提了提：

    “你说。”

    朱宥财还是第一次见有这么大的阵仗，缩在杨明达身边抖着身子，摇摇头道：

    “我不说，我娘要是知道我坏事了会打我的。”

    杨明达看向林朝清。

    只是这会儿林朝清注意力这会儿没在这几人身上，而是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将手往袖口里头又藏了藏。

    在这边站了这么久，林朝清早就觉得身上冷得很。

    虽雪停了，可气温更低了些，沿街的雪在地上化了多时，叫人走过便觉得身上发冷。

    搓了搓手，看众人都盯着自己看，注意力回笼，脑中慢慢复盘了几人的说法，看向朱宥财：

    “你家可真得了银子？”

    朱宥财一见官兵就害怕，见林朝清这样盯着自己看，当下就软了腿脚，也不觉得自家娘有多可怕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银子是我爹去要来的，跟我一点关系可都没有，我爹跟人家说急用急用，来了之后又不急了。

    不急了之后银子又叫我娘拿走了，拿走了都在地窖里头藏着，还不叫人用，这可倒好，一下子叫旁人全都给偷走了，一分钱都没捞着。”

    一溜烟说完，还掩了自己偷走银子的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还偷偷觑着眼看了一眼林朝清，见他神情严肃，当下就要哭：

    “我可都说了，过会我还得跟人斗蛐蛐去呢，你们可不能不放我走，要是抓了我，我爹和我娘可就来找你们了！”

    林朝清皱了眉头。

    五十万两不翼而飞，要说需要负极大部分责任的人，还真得怪杨明达。

    扭头看向杨明达，冷声道：

    “既然银两到了你们手上，无论结果去向如何，你自当按照字据上所说，向林家交还杨家家产。”

    杨明达抬头看看杨家人，又看看林家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份不合理的字据，以五十万两换杨家家产，未免太儿戏了些，草民请求大人做主，毁了这不合理的字据。”

    闻言，林朝清皱了眉头。

    是不合理没错，可既然你都同意了，那再不合理也没用了。

    怎么这会倒开始要毁约了？

    虽然看不上杨明达这行为，可林朝清心里头知道，其中定不是一个人毁约这么简单。

    他自知商户之间多有纷争，也不耻林家所为，不愿因为这事就毁了整个杨家。

    毕竟雪灾时杨家的种种行为他都看在眼里头，别的不说，就说杨家女包揽的那衣物生意，赶在约定时间就将流民过冬所需的衣物全都交给了他。

    那衣服他也看过，做工精细，远远超过了他向杨家女支付的费用。

    他自诩公正，可有时也并不能完全公正，在道德和律法冲突的时候，他更偏向道德层面占理的杨家。

    可他明面上没显出这偏向，看着杨明达皱眉道：

    “既如此，你自当归还林家给的那五十万两银子，既收下了，说明也承认了这字据的公正性，怎么如今倒反悔起来了？即便字据毁了，这五十万两银子你依旧要还。”

    杨明达自知理亏，摇摇头，又低下头道：

    “草民愿赔偿林家损失，还望大人明鉴，饶过无辜受到牵连的杨家人一场。”林朝清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派人去喊了证人过来，证人一一叙述，所说剧情与杨明礼说得差不多，林朝清心里头也就有了底，案情逐渐明了了。

    事情到了这里，本就该收案了，只是围观人群太多，又都在谈论着林朝清怎么判。

    林朝清越听越离谱，无奈之下只得叫人搬了桌椅过来，当场宣布了结果。

    杨明达负主要责任，赔偿林家所有损失，林家因着假印章的事儿又被罚了五十万两银子。

    这下倒成了杨明达欠官府五十万两银子。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也都失了兴趣，纷纷找了借口离开。

    杨明达回头看了看，见没自己的事儿了，转身就要走，突然被杨明礼喊住了：

    “二哥，娘今天出殡，你不来管管吗？”

    杨明达看看灵堂，摇了摇头：

    “娘不欢迎我，我来说一声就走了。”

    “怎么不欢迎你？娘到最后还念叨着你！”

    杨明礼赶紧拉了杨明达过来，硬是把他按在原地，抓着他给灵柩叩了几个响头，这才作罢。

    “刚才装的这么勇敢，怎么这会儿连看看娘的勇气都没了？”

    杨明礼忘记了年龄的差别，教训起杨明达来头头是道，冷声道：

    “说吧，那些银子你准备怎么还？”

    “我不知道，把盛儿从那边救出来便耗空了我的积蓄。”

    杨明达蹲在地上，脸色有些痛苦。

    他也想一走了之，可是实在不忍因为自己叫杨家人陪着一块面临这种情形。

    想了又想，还是回来为杨家做了一回证。

    “如今我不欠你们什么了，咱们互不相欠，莫再找我了。”

    杨明达垂着眼睑说了几句，刚要走，被杨明礼给一把拉住了：

    “娘走之前给你留了银子。”

    杨明达愣怔半晌，最终还是蹲在地上，抱着大腿无助地哭了起来。

    ……

    这边宋如棠揪着想要逃走的朱宥财，将他又给拉了回去，冷笑道：

    “想往哪里跑？让你说实话怎么一句都不说？”

    朱宥财瘪着嘴，想从这个身量比他还高的人手里头挣脱出来，奈何奈何宋如棠气力太大，他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宋如棠手里头挣脱出来。

    眼见着天色渐黑，与人约好的斗蛐蛐的时间又要晚点了，朱宥财都快要哭了：

    “你只说来了之后说实话就把五十万两银子给我找出来，可没说这里头有这么多人听着。要是知道这边有大官，打死我也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