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这什么呀？凤阳的田亩数据一报就报上来三个，户部报上来的是三十八万顷，省府报上来的却是三十二万顷，而内阁呈给咱的却是三十五万顷，你说这朝廷到底按哪个数据来征收田税呀？”朱元璋怒声问道。

    “回上位，臣以为户部上报的三十八万顷，应该是算上了几年来屯耕新开的田亩，而省府报的三十二万顷，则是没有加算新开田亩的数字，户部估高了，是想多收税，凤阳报低了，是想少纳粮，内阁截长去短，估了个中间数字，所以才……”

    “胡闹！粮税乃国之根本，岂容你们在这估来估去的？再说咱这个皇上就是凤阳人，你这个相国也是凤阳人，连自己家乡的田亩都不知道多少，你说这荒唐不荒唐啊？”

    “禀上位，据老臣所知，不光是凤阳田亩混乱，其他各省也都或多或少地有这种情况，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前元战乱，导致田亩易主或荒芜，再加上这些年来朝廷一直重农抚民，广泛屯耕，又使得各省的田亩数量激增所致，不过平心而论，这种乱也并不都是坏事。”

    “哦？”朱元璋听了不禁眉毛一挑，“善长啊，咱怎么听着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臣不敢，臣只是以为，如今各省的田亩数量就好比家里的银子攒多了，一时没点清楚罢了。”

    “那你……那你还不赶快给咱想个法子，给咱点清楚啊你！”朱元璋急道。

    “上位，不是老臣当着您的面叫苦，实在是因为朝廷现在实在是缺少人手，各省府州县也急缺这类的干才啊！更何况现如今咱大明的疆域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只是走马观花地转上一圈最少也要半年的时间，更别说是彻底清查田亩数量了。”

    “你啊，现别忙着替下面的人叫苦，咱知道，他们这都是在推诿，他们瞒得了你，可买不了咱，为啥呀？因为田亩数据一日不确，他们就能钻一天的空子！就可以趁机少交纳赋税粮银从中牟利！”

    然而李善长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上位明鉴！”，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朱元璋见状心里这个气啊，不禁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于是君臣二人就这样开始了无声的较量，大约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见那李善长依旧犹如老僧入定一般，朱元璋便端起了面前的茶碗，轻咳了一声。

    不多时，二虎便带着小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善长怎么也没有想到，朱元璋还藏着这一手，顿时便又惊又喜地说道：“青儿，你怎么到这来了？”

    然而小青儿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从李善长的身边走了过去，冲着朱元璋施礼道：“青儿拜见皇上爷爷。”

    “上位，您这是……”

    “没什么，为了督促雄英的功课，皇后打算把雄英接到坤宁宫去住，又担心小青儿整日一个人待在太子府里怪孤单的，索性就一并把她接了过来，跟雄英做个伴。青儿，你可愿意？”

    “青儿愿意！”

    “好好好，善长啊，你的意思呢？”

    其实李善长心里清楚得很，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在警告自己，自己的亲孙女就在他老朱的手上，千万别跟他耍心眼。

    想到这，李善长便暗叹了一声，起身说道：“回上位，承蒙皇后娘娘垂怜，是青儿的福分，老臣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了。”

    “嗯，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说完便冲着二虎使了个眼色，命他带着青儿退了下去。

    直到二人退出大殿，李善长这才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上位，之前那清查田亩之事，老臣思虑再三，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说来听听。”

    “老臣听说长孙殿下此前在定远搞了一个试点，直接将所有土地收归国有，效果十分显著。不如就趁此机会，将这个政策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由户部统一管理，这样一来，不就不必担心有人钻空子了么？”

    要说者李善长真不愧是做过丞相的人，一眼就看穿了朱元璋的心思，猜到了他等的就是自己这句话。

    而朱元璋尽管心里暗爽，表面上却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且不说其他诸省，单说凤阳，那可是咱们的老家，毫不夸张地说，现如今整个朝堂之上十之七八的文臣武将在凤阳可都是有田地的，不少还是咱亲口御赐的，还有西南西北等地刚刚平定不久的诸蛮，据说他们把土地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万一搞不好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上位放心，老臣自有安排。”说着，李善长便上前压低了声音对朱元璋耳语了起来……

    “好！既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好了。”朱元璋听了则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咱这就下旨，任命你为钦差，立刻带人到各省去丈量田亩，先从凤阳开始，至于人手嘛……就从那些新科进士统统带上，也算是对他们的一道考验！每到一省，各州县就分他几人，去丈量旱地，水田，山林，这样又长了本事又见识了民情，这多好呀！接着再去量下一个省。”

    “臣领旨！”

    “啊对了，差点忘了，你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精力恐怕早已大不如前了，所以这一趟，咱准备给再你配个副手，让他跟在你身边好好历练历练。”

    不用问，李善长也能猜到，这个所谓的副手就是朱元璋派去监视自己的。

    可明知如此，李善长却也还是只能选择欣然接受，“敢问上位，打算派何人于老臣同去啊？”

    不想朱元璋却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只管去做好准备就是了。”

    “是，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然而就在李善长走后，朱元璋便换上了便装，带着二虎趁着夜色离开了皇宫，径直来到了一处位于城东，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