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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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见

    济州都督府内,灯火通明,一身穿白色长衫,长发垂到腰间的男子正端坐于案前,手持文书,仔细地阅读着文书中所写的内容,读到深处便拿起一旁的笔勾勾画画。门外站着一个小厮,小厮低垂着头犯困,时而因身体失去支撑而惊醒,看一眼那房中男子并没有打算离开便调整姿势继续犯困。起初,小厮曾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嘲讽过眼前的男人:“装什么清高读书人,不过是想给济州百姓留下一个勤勉好政的印象方便升官罢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无数个如今天这般的夜晚,让小厮渐渐坚信,眼前的男人确确实实是一个勤劳为民的好官,济州城在他的治理下也欣欣向荣。于是尽管这样的生活是一种煎熬,但他还是会主动向其他人换来这个站在门前的机会,仿佛只要站在这个地方便是坐在佛祖讲经的殿前,纵使自己听不懂,但长此以往,耳濡目染,总能得道成仙。

    蜡烛微弱的火苗在不停地跳动着,苏长风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厮,见其正打瞌睡便自己起身将窗户关闭,随后挑了挑灯芯。

    这时一名手拿宝剑,身着官服的男子急忙走进房内。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苏长风不急不慢地问道。小厮也被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惊吓到,以至于睡意全无,他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房内二人的对话,却是什么也没有听清。

    男子极力压声音,“大人,今日街上发生了一起刺杀案。”

    “刺杀?不是让他们绑了送出城吗?”苏长风放下手中的文书,走到男子面前,“莫不是有人暗中使坏?”

    “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什么?”苏长风大为震惊。

    “今夜巡城的士兵来报,我们的人被发现死在城南的臭水沟里,八位弟兄全部死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人?”

    “应该是高手,我检查过伤口了,是为剑所伤,且一击毙命,没有打斗留下的伤痕。”

    “调查团呢?调查团怎么样了?”苏长风此时才想起来调查团的情况,所谓调查团就是君无衣一行人。虽然此次君无衣是暗中下济州调查,但其安插在朝中的人早已经将消息传至济州,只是未曾言明调查团是何人所率。

    “我们赶到时调查应是已经离开,现场有十余名黑衣人的尸体,从伤口看来应是被调查团击杀,想来调查团应是没有伤亡。”

    苏长风的脸略微有了血色,若是调查团死在济州城内,且是被众目睽睽下暗杀,恐怕纵使他和皇家有着特殊的关系也是命不久矣。

    “对了,大人,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个”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苏长风连忙接过玉佩查看,在玉佩上刻着一个“瑶”字。

    苏长风突然扯着侍卫的衣领咆哮道:“他们现在在哪?”

    “在......驿站。”

    “给我备车,我要去驿站”苏长风几近疯癫,“不,给我备马。”

    在皎皎明月下,苏长风策马奔于济州城内,一心只想见到那二十几年未曾见面的亲人。

    此时的驿站内,君无衣正端着一碗药坐在舒荣梦琦床前。

    “对不起啊,我自小身体不太好,又受到了一些惊吓......”舒荣梦琦靠在枕头上,双手捏着被子,因为歉意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

    君无衣吹了吹药,“先把药喝了吧,这是一等一安神的药,喝了之后睡一觉就好了。”

    舒荣梦琦伸手便准备去接过药碗,君无衣却说:“小心烫,我喂你吧!”

    舒荣梦琦略微迟疑后点点头。

    此时,驿站外,一人慌忙翻身下马,准备进入驿站,却被侍卫拦下:“来者何人?”

    “济州都督苏长风”

    “我等受命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进入!”

    “闪开!”苏长风正欲硬闯,却见侍卫拔出腰中佩剑拦在在门前。

    “请都督回吧!”

    苏长风无奈,只得大声喊叫:“济州都督求见!”

    魏无伤手持宝剑缓缓来到苏长风身前,“苏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等方才踏入这济州城便给我等如此脸色。知道的道你是朝廷钦命的济州都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济州王。”

    “你是?”苏长风拱手行礼,随后询问。

    “吾乃皇帝陛下钦命镇北大将军,柔然侯。”

    “侯爷恕罪,下官实在是与今日刺杀无关啊,我毫不知情。”

    “大人此来不是请罪啊,那大人来此何干?”

    苏长风闻言心中万分悲痛,想他堂堂济州都督,当今国舅爷,现如今想见自己的亲人一面却要遭此羞辱,于是悲伤从心脏蔓延而出,连带说出的话也夹杂着无限的悲凉:“侯爷,我是来见我那二十多年没见的外甥啊,替我那死于非命的姐姐看看儿子”。

    魏无伤没有说话,只是朝侍卫点点头,随后苏长风默默跟在魏无伤身后。

    “苏大人见谅,我也是担忧太子殿下安危,你毕竟与太子殿下二十几年未见,而又在你的地盘上出了这等事。”

    “侯爷言重了!”苏长风忐忑地跟在魏无伤身后,那些美好的回忆不断在他脑子里浮现:君无衣小时候经常吵着闹着要苏长风带他出去买风筝,买小人,他还教会了君无衣骑马呢。往事历历在目,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这千山万水就是皇后的命,就是他心中那放不下的芥蒂和恨。

    “等一下,他自己会出来。”二人在门前停下,魏无伤知道君无衣在干什么,进去也不能言语,索性让苏长风在门外等候,自己也抱着宝剑静立于一旁。

    未过多久,君无衣便拉门走了出来。

    “臣济州都督苏长风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苏长风跪在君无衣面前,一叩首。虽说黑夜,不能看见其泪流的脸庞,却是从其声音中听出了哭泣的颤音。

    “舅舅,”君无衣急忙扶起苏长风,“舅舅,你怎么这么久不去找我啊?”君无衣和苏长风紧紧相拥。

    血脉中的感应让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不容易,于是均为了对方而哭泣,也是为了一诉这二十年来的思念。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二人将所有的事都回想一遍。

    “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任济州都督,刺杀我的人又是谁?”

    苏长风紧紧握着君无衣的手,魏无伤依然抱着宝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君无衣身后。

    “此事还要从侯爷拿下济州城说起。”

    那时,苏长风还是一介平民,只得在乱世中苟且偷生,却又可怜无辜百姓无端卷入这战火中,于是便大开府门,让流民进入苏宅暂时躲避流兵悍匪,苏宅靠近王府,想来任何人都会忌惮几分。就在苏长风站在门口注视着进入苏宅的百姓时,一道身影在他眼前闪付。只见这身影身高八尺,浑身穿着黑色的衣服,蒙着面,鬼鬼祟祟地走向王府方向。这个身影太熟悉了,那身影曾在城楼上下令万箭齐发,将他的弟妹,苏长风的姐姐,当今太子的母亲射杀。二十几年来,苏长风无数次在梦里看见这个身影,想将其千刀万剐,无数次想饮其血。

    苏长风跟了上去,躲在暗处想看清楚那张脸,他十分确信就是那个人,但那个人早在多年前就死在乱刀之下了。就在苏长风以为他记错了时,那人转身查看身后是否有人跟踪,苏长风连忙躲进墙角。他紧握拳头,指甲嵌入血肉,鲜血顺着拳头滴落。

    “是他,就是他!”

    这二十几年来,苏长风无不想找到此人尸首,将其挫骨扬灰,没想到他竟还活着。

    “他是谁?”君无衣问道。

    “他,”苏长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出他的身份,“他就是当年和你父皇争夺皇位失败的永昌王君浩城,就是他害死了你的母后,我的姐姐。”

    “什么?他不是死了吗?”

    “不,他没有”苏长风摇摇头,空气中弥漫着他的恨意和不解,“无论如何,他确实活着。”

    许久后苏长风突然抽了自己几巴掌,二人连忙上前阻拦:“只恨我年少时未曾好好习武,不然当时我便可手刃仇人。等我准备好一切时,君浩城已经不知踪迹了。我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给你父皇。我和你父皇这些年虽然从不往来,不知道岁月是否改变了彼此,但有一点是无论多少时间都没有办法改变的,那就是对君浩城的恨,我们都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因此你父皇命我出任这济州都督,我也接受了任命。”

    君无衣并未怀疑苏长风的话,他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亲舅舅,但他还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

    “出来吧”

    只见一人从内室走出,身高九尺,身穿蓝白长袍,一头卷发披散于肩,手拿大刀,眼神凶狠。

    “都督!”那人向苏长风抱拳行礼,苏长风转头询问君无衣:“他怎么会在这?”

    “看来舅舅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他是闻名天下的第一快刀,江湖人称柳一刀。数月前,在武林大会上,我们相谈甚欢,后我邀请其至都督府做客,昨日却不辞而别。”

    “你自己说吧!”君无衣对柳一刀说道。

    “都督,昨日在下本欲找都督喝酒,但不巧在窗外听见了都督的密谋。在下虽是江湖中人,但也深知若是朝廷派出的人莫名其妙身死在这济州城,恐怕济州百姓好不容易盼来的和平生活又要被战乱所打破。于是小的于昨夜将都督派出的八名训练有素的死侍杀死,抛尸于城南臭水沟。”

    昨夜,八名死侍行走至城南,只觉一股滔天杀气直冲云霄,将八人团团围住,几人随即拔出长刀,警惕四周。片刻后,八人逐一倒下,柳一刀收回宝刀,却见那宝刀完好如初,没有血迹,真可谓快刀一出,血未流人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