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煜云长长吐出一口气。雾气中带着些许淡淡的金色。

    “境界又突破了。”方煜云表情平淡地自言自语道。

    作为拥有上品金灵根的他，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一个独自在异国他乡给人做苦工的穷小子变成了现如今可以俯瞰整个方家的无惧境修士。

    从任定突破至无惧不过数月时间，方煜云又从无惧境初重楹突破至了无惧境第二重楹。

    他心中有些感激那个将他带回清剑门教他修行的师父，当然最感激的，还是他自己。他感激自己这副身体所拥有的资质——这被众人仰望和艳羡上品灵根。

    正是这资质，才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一直都这么想，他爱他所拥有的这副身体，就像他爱他母亲给他取的名：煜云。他多么希望他能像母亲所期望的那样如太阳般光耀明亮，又如白云般无拘自由。

    只是无人知晓，他有多爱他的名，他就有多恨他的姓。他憎恨着这个姓氏，就像憎恨着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那个人——他的亲生父亲，如今的方家家主，方定川。

    至于世界上第二恨的人，就是那个假仁假义永远摆着一副虚伪到令人作呕嘴脸的方家老祖——方如法。

    当年若不是方家老祖下的令，他的母亲本不必死。

    为了斩草除根，彻底绝了后患，方如法下令杀害了他的母亲，方如法原本还想连他也一块铲除，只是方定川念及方煜云终究还是他的亲骨肉，于是找方如法连求了三天的情，最后换来“可以不杀，但是要送到遥远的西燊，并且这辈子不允许他再回北霂。”

    无数个日夜里，他都想亲手手刃方如法，并且绝不让他死得痛快。他要一刀一刀地割，割满三千七百零九刀。三千七百零九，是十年前他的母亲被害那天，直到今天的天数。每多过一天，他就要在这数字上再加上一刀。

    方煜云在心中冷笑着，那老东西服下了延寿丹便对他百般信赖，却不知他在延寿丹中混入了能够使练武之人逐渐散去真气的慢性毒药——化真散。虽然以他如今的实力，可以随意玩弄只有宗师境的方如法，但是方煜云想要让对方尝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功力散尽却毫无办法的恐惧感。他要用恐惧来慢慢折磨方如法。

    至于他要怎么折磨他的父亲方定川，他还没有想好，他对方定川的仇恨，甚至超过了方如法。

    只因方定川，才是这一切悲剧的开端，是他痛苦的根源。某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夜里，他总是在想若是当年方定川没有去找方如法求情，他就能和他的母亲共同死在那个雨夜里，也就不必在那七年里受尽各种非人的折磨。

    “一定不能让他死了。”这是方煜云现在的想法，他要的是漫长地，永无休止地折磨方定川，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煜云第三恨的，就是整个方家。他要让方如法和方定川亲眼看着方家覆灭，亲眼看着他们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方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只是这一切，都要在完成那件事之后再去做了。他首先要完成他的师尊交办给他的任务。

    “除掉文南逐，拿他的人头来见我。”

    方煜云知道师尊必定与文家中的某些人达成了些交易，至于交易的细节，他没有多问，那七年的苦难让他早早就明白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需要知道才好，什么知道的越少越好。

    方煜云只知道他需要杀掉文南逐，取其项上人头回去复命。

    探亲不过个是幌子，为方家出头也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帮师尊完成这笔交易。杀掉文南逐之后，再灭掉方家，也算给文家中真正在意文南逐的人一个交代，平息他们的怒火。因此对于他来说，这是个一举两得之事。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方煜云起身道了声“请进。”

    一人推门而入，来者正是他的父亲方定川。

    “云儿，修炼这么久累了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了乌松虎骨汤，你休息一会，趁热喝。”

    方定川脸上是一副慈祥的笑容，双手托着一个松木托盘，托盘里摆着一盏靛青琉璃汤盅。

    “乌松果是刚从南禛国加急运过来的，黄昏才到府上，新鲜得紧，虎骨也是你二叔今日才带人去捕来的北地璃烨虎取的新鲜虎骨。”

    乌松果只产于南禛国，受限于乌松生长环境苛刻，每年的产量也极少，因此一颗乌松果的价格便抵得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即便是以方家的财力，乌松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吃上的。至于虎骨，也就只有方家这种武学世家才有胆子去捕虎取骨了。

    “有劳父亲费心了，”面对着面前这个被他这个恨之入骨的男人，方煜云依旧挤出了一副笑脸。

    “只是修仙道之人早已不需要通过进食来摄取能量，天地间的灵气便足以。”

    方定川闻言说道：“我知道我儿拜入仙门修行仙道，已经看不上我们俗世这些凡俗食材，但是食物的价值可不止在于补充体力，品尝食物的美味也是一种享受，这乌松虎骨汤之鲜美，可谓万金难求。”

    “那便谢过父亲了，”方煜云见推脱不掉，便接过汤盅喝了一口。虎肉软烂入口即化，乌松的香气配合着虎骨熬出来的鲜美，即便是方煜云这种在食欲上无甚追求之人也一时为之神醉。

    显然方府的厨师为了炖好这盅汤花了不少功夫。汤味咸鲜适中，带着些许乌松果的微酸味，配合着微量的薄荷叶，鲜中带着些清爽。

    曾经的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够吃到这样的食物。多少个夜晚他在稻草铺成的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幻想着能喝上一口带着肉油的汤，或者能尝一尝带了馅的热腾腾的包子。

    方煜云一时有些惘然。年幼时一直渴望的父亲的关爱，却在成年之后获得了，只是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而是令他感到作呕，因为他清楚这是虚假的，浮于表面的关心，本质上还是因为方定川看重他现在的身份和实力。

    “味道很不错，多谢父亲。”方煜云在桌边坐下，将汤盅放在桌子上。

    “之前安排下人外出寻找，除了找到的一些类似的物件，还从别人手里收了些来，回头你看看有没有有用的。”方定川笑着说道，眼底是藏不住的期许。

    方煜云心中冷笑，这老家伙如今还想着能讨好师尊，却不知自己死期将至了。

    “好，明日我便去库房看看。”

    “据我们的眼线传来的消息，那新城主近日来一直在城中打探线索收集证据，只怕是真的想要清算我们方家，不知你……”

    方煜云明白方定川话里的意思，于是便打断他道：“父亲不必忧虑，除掉文南逐的事，我已有安排，这几日里我自会找机会动手。”

    “那就好，那就好……”方定川一脸欣慰的神情，嘴角的笑意自进了这屋子就没消失过。

    方煜云正好也想试试突破之后自己的实力有了多大提升，心中对这场猎杀，更多了分期待。

    …………

    清晨晨雾朦胧，城主府中，姜酌席地而坐，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灵气向他的身体汇拢过去，在他的周身盘旋缭绕。

    距离他第一次成功感知灵气，已经过去了三天。

    此刻沈枰正绕着闭目打坐的姜酌转着圈。

    “不错不错，还是颇有些悟性和毅力。”沈枰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换来的不止是听力的增强，对灵气的感知也格外敏锐，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境界比一些灵根品阶相近的修士增进得更快。

    他从姜酌周身灵气的浓郁程度和流转速度，便已猜出了姜酌此时的修行进度。

    “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气海内的灵气已有一拳大小，已经算是正式踏入了任定境，是个实打实的修士了。”沈枰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酌能在感知到灵气三天后便能踏入任定初重，还是出乎了沈枰的意料，毕竟冬天不像春天那样木灵气与水灵气相对充盈，冬天百木凋零空气干燥，正是木灵气与水灵气的低谷期。

    寻常凡品灵根的修士，从感知到灵气再到气海中凝聚出一拳大小的灵气，往往要花上五六天的时间。

    “好了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姜酌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方才沈枰喊他就地打坐吐纳，要看看他的修行进度，文南逐离开冷川城已经三天，这些天都是沈枰在指点他的修行。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不单单是引气入体了，同时你还要在气海中锤炼压缩灵气，使之更为凝练，当你能够将体内现有的灵气压缩至黄豆大小，你便算突破到了任定境第二重楹。”沈枰一边说着，一边施术从袖中取出了一本书。

    “此书，便是我们有缺门‘镇派’功法——《补阙诀》。”

    姜酌闻言神情一凛，恭敬地伸出双手接过功法。

    沈枰也罕见地露出了一脸严肃的表情。

    “此功法唯有我有缺门人方可修炼，此书与先前文南逐给予你的那本《衍道论》不同，此为我有缺门独门功法，因此书上设有预防被盗的禁制，你若是直接翻开它，它就是一本无字书，唯有以特定术法灌注灵气，它才会显现文字。”

    沈枰一脸严肃地说道：“灌注灵气时，切记需按我交给你的方法，若是有一步有错，书中的禁制就会启动自毁，禁制自毁的威力足以将通天境的修士炸成重伤，入玄境的修士则必死无疑。”

    姜酌闻言身子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