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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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任天者定

    暖阳当空,万里无云。姜酌望了眼中午当头照耀的太阳,阳光有些刺目,他的心情却格外地好。

    刚刚服侍母亲喝下了药,从母亲口中姜酌方知,昨日文南逐请来的是冷川城里收受出诊费最贵的名医薛石珍,薛石珍听闻姜母是因为年轻时终日酗酒落下的病,略一把脉便找到了病根所在。只是他开药时也摇头叹了口气,说积病太久,他的药也只是让姜母恢复到能下地行走的程度,无法让其完全康复。

    但是这对于贫病交加已久的姜家母子二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中午母亲喝了薛石珍开的药便午睡歇息了,姜酌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便翻开了文南逐昨日赠予他的那本书。

    书页陈旧,上面留着些字迹工整的圈注,想来应是文南逐当年亲笔所留。

    书中第一篇的“论道篇”,便在正文侧面写着一排笔力刚劲的注文:“道者,万物之理也,众妙皆道,合三才万物共由者也。一阴一阳之谓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显然是文南逐年少时,便已由书中对“天之道”的思考,延伸至对“人之道”的思考。

    姜酌虽跟着母亲学过一段时间的古颛文,此刻读起此书来仍然觉得略有些晦涩难懂。所幸此书的编写者在撰写此书之时,将之定位为修行入门读物,因此姜酌虽然读的慢,但也能领会文字中所表达的意思。

    姜酌从书中得知,修炼灵气之法在数万年前便已存在,流传至今已历经无数次的变化更迭,最古早的修行之法早已失传,不知何时便已湮没在历史的车轮中。现如今的修炼体系已经相对完善,流传于世的修炼功法已不知其数,但万法不离其宗,功法的本质都是通过吸收外界的灵气来壮大体内的气海。

    根据历史上修行之人所能达到的程度,如今世间修行被划分成了四大境、八小境。八小境分别为:玄初任定,玄中无惧,玄极动观,天初静极,天中正觉,天极伤无,大荒尽劫和归元合真。其中任定,无惧,动观三境又被统称为“入玄”,静极,正觉,伤无三境又被统称为“通天”。

    因此对应修行四大境界分别为:入玄境,通天境,大荒境,归元境。

    八个小境界中,每个境界又被分为十重,每重称之为楹,楹本为屋中之柱,先人古修将修炼比作在身体里构建楼阁,因此将每个小境界的修炼都划分为十个阶段,以楹命名,寓意楹数越多,楼阁构建得越完整。其中每个小境界的第一重楹被称为“初重”,第九重楹被称为“小圆满”,第十重楹则被称为“大圆满”。

    书中还介绍了感应天地间灵气的方法,方法很原始也很基础,能否感应到天地灵气,是一个人能否踏上修行道路的关键。

    按着书中所说,首先需寻一僻静之所,以免受外物打扰,此刻母亲已经睡下,小院中只有姜酌一人,他便遵照书中描述,盘腿坐下,双手垂放于膝盖处。

    他闭上眼想象着自己处于一个无边无际的虚无空间中,努力将自己的脑袋放空。

    接着便是调整呼吸。姜酌按照书中记载先是采用深呼吸的方式调节身体和心绪,接着采用慢呼吸的方式调整呼吸节奏。

    按照此法他一点点调整着呼吸,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气滞,身体有些紧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感受到呼吸节奏自行趋向于平稳。

    随着呼吸节奏的变化,他的身体也不再紧绷,慢慢放松下来,脑海中空旷虚无的世界也变得愈发澄澈清明。一呼一吸之间,渐渐有了某种韵律,虽然此时的呼吸节奏更为缓慢,他却觉得身体内外较平时更为舒畅。

    只是书中所描述的“泛着些许微光的光团”,却始终未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不知不觉间时间渐渐流逝,姜酌在这平稳的呼吸节奏中,睡着了。

    转眼便距文南逐入主城主府那天过去了数日。

    这日里城主府上下格外地安静。原本叽叽喳喳每日闲聊不断的大娘们也格外地沉默,各自安静地搓着盆里的衣物。府中唯一还在议论纷纷的只剩下了枝桠间交头接耳的麻雀。

    每日给城主府定时送新鲜菜的老刘今日颇感诧异,往日他将一筐筐的蔬菜卸下车时,都会与城主府负责收菜的老张闲聊一番,从今日菜价聊到谁家的媳妇又生了个胖娃娃,再表达一番自己对于抱孙子的热切期待。

    可是今日自见了面,老张便沉默不语,只是手中拿着张纸和一支毛笔。纸上写着今日的收菜价格。

    “老张,你今天为啥不说话了,是嗓子不舒服吗?”

    老张依旧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

    老刘见状也不再追问,开始一筐一筐地按着老张的指点卸着货。

    “老张啊,我说今日你们府中为何如此安静,听不到半点人声,莫非其他人都不在府中?”

    老张苦笑着摇了摇头,用笔在纸上写道:“不知为何,今日只要一说到咱们城主的爱好,喉咙便一下子就发不了声了。”

    “还有这种事?莫不是你这老小子逗我拿我寻开心?”老刘半信半疑地说道:“你们城主的爱好有何……”

    老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还在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老张无奈地摊了摊手,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看吧”。

    老刘试了又试,喉咙里也吐不出半个字。他一把夺过老张手里的毛笔,哗哗哗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卧槽!”

    城主府位居冷川城正北,院深六进,背靠此地最高耸的冷川山。庭院深深,道路繁复,姜酌也是在府中侍从的带领下才能够畅通无阻地来到会客厅堂。一路上各种珍奇草木,可惜姜酌都不认得,吸引他目光的是前任城主从各地搜罗来的嶙峋异石。

    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尊白玉金底雕像,一只昂首展翅的雄鹰,鹰爪锐利,眼神凛然。

    姜酌看得正出神,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这是前任城主委托大匠所雕刻,这雕工着实不错,将这展翅雄鹰雕得是栩栩如生,这老城主年岁虽高,却还在做着一飞冲天,官路扶摇直上的梦。”

    姜酌回过头,只见文南逐正手持一账本,踱步进门。

    “这雕像用的白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玉,内里蕴藏的寒玉骨更是难得一见,只是以方家的眼力看不出其中奥妙,才会将这等珍宝送给老城主作为攀附关系的礼物。”

    文南逐叹了口气,将账本放在桌上。

    “老城主历任的十多年来,靠着方家不知搜刮了多少冷川城的民脂民膏,他以为连夜走了,就能逃得过清算?”

    姜酌想起这些年方家在冷川城的所作所为,也不禁感慨道:“老城主与方家沆瀣一气,这些年残害了不少人,不少去上京告状的人,都死在了去上京的路上。”

    “大哥,你若是想搜集方家更多的罪证,我可以帮你联系受过方家迫害的人提供证据。”

    “好,那就麻烦你了,证据收集完,我就安排书梦连夜送去上京,”文南逐有些欣慰,不到万不得已,凡俗中的事情他还是打算按照凡俗中的规矩来。

    文南逐作为修仙道之人,按着行天道盟对修行者的约束,他不能范围性地屠杀凡人,否则以方家犯下的罪恶,他若是亲自将其中有罪之人一一斩杀,也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大哥,还有个事我想问问……”姜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修行遇到了问题?”文南逐笑着说道。

    “是……我按着书上所说呼吸吐纳了三天,脑海里却始终见不到书中所描述的光团,我是不是还是资质有所欠缺。”

    “哈哈哈哈不必担心,感知灵气这一步,即便是一些资质上佳之人,也要个六七天,大多数人,都要花费上个把月的时间,资质更差的,数年之久都有可能。”

    姜酌闻言心中一松。他所畏忧惧的,是一条崭新的道路出现在他面前,他却没有能力去打开那扇门。现下听文南逐这么说,他才放下惴惴不安的心来,看来要完成感知灵气这一步,他只需要继续每天坚持下去。

    “那天书梦替你测了灵根,你天生具有木、水两种灵根,这两种属性的灵气并不冲突,你可以同时吸收转化,以后你打坐吐纳的时候,可以多去潮湿,植被茂盛的地方,有助于你感知灵气。”

    “成功感知灵气后,引灵气入气海,便算是踏入了入玄境了,气海中的灵气凝聚出一拳大小,就是任定一楹的标志。”

    文南逐忽然问道:“你可知入玄第一境的任定境是何意思?”

    姜酌略一思索,便答道:“《衍道论》里写了‘任定’是指‘任天者定’,意思是修行万法之本——即道,都是由天定下的,不存在争议和不统一。”

    文南逐闻言笑着说道:“看来你读得还算认真,没有囫囵吞枣地读下去,不错,任天者定,任人者争;定之以天,争乃不生。无论天底下修行者有多少派别分支,有多少争端分歧乃至战争,修行之本源都是统一的,这第一境之所以称之为‘任定’,就是在告诉天下修行者,万法殊途,天道归一,你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任定境的修行便无阻碍。”

    姜酌闻言思索了片刻,拱手向文南逐道了声谢。文南逐只是摆了摆手,“你既然选择了入我们有缺门,日后都是同门,这点小事不必言谢。”

    文南逐又在呼吸吐纳的要点上指点了会姜酌,一下午的时间便这样匆匆过去了。

    姜酌眼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向文南逐告辞,文南逐明白他还要回家给母亲做饭,便也不留他在府中吃晚饭了。至于文南逐自己,自从他丢失了味觉和嗅觉,作为修行之人,吃饭对他而言也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