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幕，夜风拂面。

    水漾幽幽，鸟声啾鸣。

    几点夜火在远处摇曳，映出了两个身影，隐约可见，是一男一女。

    一高一矮。

    “……钟老鬼，你不出手吗？除魔卫道哎？”

    “嗯……”

    说话的柳瑶嘟着粉嫩唇，鼓起两个浅浅的酒窝，配上一袭淡粉色长裙，像极了春日里绽放的桃花。

    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对面那个男人，清澈明净得好看。

    “你到底上不上啊，钟老，咳咳，师叔~~”

    霞西内宗长老钟楚胜低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不许胡闹。”

    少女鼓着腮帮子瞪圆眼睛，不服气。

    “谁胡闹了，我认真的呢！”

    柳瑶语气笃定，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灵秀杏眸眨也不眨，仿佛天上星辰般闪烁着璀璨光华。

    “……哦？是么？”

    钟楚胜眉尖轻挑。

    少女顿了顿，咬牙切齿地吐字清晰。

    “是！”

    柳瑶这一“是”字音节未完全吐出口，忽听身旁传来一阵冷笑，冷笑后跟着的便是破空的斧砍呼啸而至。

    柳瑶瞳孔骤缩。

    电光石火之间，少女伸出雪白玉藕似的纤细左手，当即拔剑！

    一剑刺斧心。

    暮色很浓，剑锋上的血痕只待愈发饥渴，就能饮尽。

    饮尽一江春水，汪洋海波。

    却在最后半截剑刃触及对方身躯之际戛然而止。

    因为有另一把剑比它更快。

    “小姑娘，你还不行，不过你旁边的帝盟看盟狗倒是挺行的。”

    冷漠的嗓音响彻在寂静的夜里。

    一柄长剑从后背横插入胸腔，穿透了前心。

    “师叔……”

    鲜红色的血液汩汩地往外冒。

    柳瑶怔住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含泪光，注视着眼帘下发生的这一幕。

    “怎么，哭什么。”

    钟楚胜垂眸，选择不去凝视着她的泪眼，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眸目，不再去看胸前的那一截尖刃，生机已逝。

    随即赤发乌烟瘴将长剑抽离，同时握紧剑柄，猛地拔了出来，一连串血珠随即喷洒出来，溅到了不远处少女的衣襟和肩膀上，染成了一抹嫣红。

    一瞬间，少女浑身僵硬，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胸口。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呵呵呵呵……”

    乌烟瘴仰首大笑，半紫半红的面庞上带了丝疯癫与残忍。

    “下去吧，混账！”

    两脚踢落了钟楚胜的尸身，乌烟瘴转回身。

    柳瑶抬头，望见了他的侧脸，乌烟瘴嘴角挂着诡谲阴森的笑，一双深邃的眼里充斥着嗜血杀戮的暴虐，像是一条潜伏的毒蛇，蓄势待发。

    “帝盟，很好。”

    “既然敢管不该管的闲事，就别怪本座不客气。”

    乌烟瘴手中长剑脱鞘而出。

    剑身上缠绕着诡异的雾气，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游蛇，朝着霞西内宗太上长老的关门弟子，柳瑶飞驰而去。

    单论御剑之法，操剑之术他是不如那位死于己手的霞西宗长老，只可惜钟楚胜一身修为不如他，被乌烟瘴稳压，加上又有柳瑶这么一个致命缺点所以败亡得毫无悬念。

    剑光掠来的刹那，岛外，不，现际已是黑石外的一众东海之修，其中大半纷纷出手欲护下那帝盟女修性命，谁叫人家背后来头大呢，无论保不保的下来，最起码得有个救人的诚意姿态，要不然回头帝盟上头派人下来清算，谁都说不过去讨不了好。

    然则，乌烟瘴毕竟是天魔岛三绝顶，其实力之强横岂能等闲视之。

    剑芒划破苍穹，在黑石峰顶旁外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啊啊啊啊——”

    惨烈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剑锋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柳瑶惊呆了。

    这是她今晚看到的最惨烈的厮杀。

    她的瞳孔紧缩了下，心脏咚咚乱跳，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口，直接从口鼻涌了出来。

    血，血。

    一滴滴殷虹的血，在夜幕下盛开了朵朵红莲。

    柳瑶睁大了杏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

    雾，雾。

    自体内蓬蓬释放，混合着惊恐与汗水坠然了夜海。

    血腥味接着凄厉的嚎叫是今晚的主题，而有光亮起的那一刹那六十分之一，斧光的割裂越过了剑光的刺点，划出了闪电。

    魔王掷出了雷霆。

    留下人世间的几十凡俗于天威下，化为尘灰。

    谁都想逃离人之终极谜题，死亡也意味解脱后的永恒。

    这是最终的解答吗？

    这是一场最后的对决？

    不，并没有。

    随着上前阻拦天魔岛赤发魔头，欲护住帝盟柳瑶的最后一名散修被一劈两半，整个黑石峰巅变成了一片狼藉，血肉横飞，断肢残骸，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原本包围着黑石峰的上百修士，除却寥寥几位袖手旁观的，其余皆葬送于黑石顶，无一人生还，就连尸身，也被魔道之中赫赫有名的赤发乌烟瘴给焚烧殆尽。

    杀人还毁尸！

    虽然这一战，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乌烟瘴，怎么着，杀了那个霞西宗白烟老鬼的关门弟子之后，你也该消停会了吧。”

    一道略显尖细的男声由远及近。

    石峰上的最终胜利者，乌烟瘴头也不抬便已知道对方跟脚何处，话音刚落，黑石外仅剩下的几名修士中，一人竟赫然朝其他几名旁观苟活下来的野修动起手来。

    用的是两条轻飘飘的宽袍大袖。

    袖口绣着金线云纹。

    云纹之下，隐隐约约可辨五根指骨。

    每一指都纤秀白皙，仿佛女子一般柔弱。

    然而那些修士们却是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像是一块块肥腻诱人的猪皮一样被卷进那五根纤细的手指缝隙当中，顷刻间便绞碎成了肉糜。

    这是……

    “【乌神相逆指】，东海域禁地云泽，雌雄老人独创！”

    柳瑶蓦地瞪圆了眼，一阵恍惚。

    “你……你们……”

    “哈，哈哈哈哈……”

    乌烟瘴听闻此言，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声中透露着浓烈的嘲讽。

    “没错，正是我们！小丫头，你师父白烟没告诉你，这世上的妖邪鬼魅，都是有迹可循的么？”

    “也会臭味相投，千里来相会。”动手干净利落解决掉了最后几名东海野修的雌雄老人，笑吟吟的转过了身，露出了真容。

    柳瑶看得怔住了。

    眼前这位雌雄老人的面容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半边须发花白，单眼眉梢俊朗且英武，唇红齿白，乍一看，甚至有些儒雅俊俏，然而那满鬓霜雪却又证明了这并非虚妄，可另外半边却是青丝如瀑，肤色晶莹洁白，比女子更甚三分，一举一动间，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妩媚勾魂。

    合起来给人一种极度矛盾的感觉，偏又和谐融洽的结合在了一起。

    “小姑娘，记住了，杀人你者，魔道也。”

    雌雄老人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团淡紫色氤氲光球，“这招是【乌神指】的第四式，你能够死在它下，也算是福缘深厚了。”

    说罢，那团淡紫色光球倏尔飞射向了柳瑶。

    柳瑶脸色微微一变，忙侧身躲避。

    那淡紫色光球速度极快，几乎擦着她的肩膀飞了过去，轰的一声炸响，爆开漫天火星，将整个山巅照耀得宛若白昼。

    柳瑶的左臂顿时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楚，一股焦糊的味道瞬间充斥她整个鼻腔，令她险些忍耐不住的闷哼了一声。

    然攻势未休，乌神相逆指也不止这么两下子，雌雄老人双手齐抖，数十道淡紫色气旋凭空冒出，带着呼啸的声响朝她飞袭而来。

    “雌雄老怪，下手快点，宝物不等人啊，万一等会再有来人，我一斧一个也费事。”

    黑石顶看戏的乌烟瘴挥舞着巨大的斧柄，催促道：

    “别磨蹭了，这小妮子身上有三等法剑，先拿下那柄剑来再说，别让她有机会跑了！”

    “急什么，欲速则不达，这不快解决了嘛。”

    雌雄老怪不慌不忙，操纵着那漫天飞旋的淡紫色气旋，一步步逼近了柳瑶身侧，对方转挪腾移可活动的空间越发窄小，一柄三等法剑，【望月白露】，被雌雄老怪牢牢锁定，只需稍加施压，便可将之夺走。

    柳瑶却并未因此束手就擒，她面容坚毅，紧咬一点薄凉的红唇，反而从怀里摸出一枚符文，捏诀一扬，一抹璀璨灵光自掌心浮现，将她整个笼罩了起来，同时，她猛的朝前一推，灵光霎时冲破束缚，迎击了上去。

    那是一枚通体纯白的玉符，甫一出现，立即幻化成了一只巨大的仙鹤虚影，鸣翅长啼，振翅而上。

    此乃她师父所赠，霞西内宗太上长老白烟采九天清气朝雾所炼制，花费七七四十九日苦功，加上曾经苦战杀死取得的一颗二转鹤妖内丹，才堪堪炼成这样一件护身玉符，威力绝伦，后被他赐下给自己新进收下的小弟子。

    白烟曾言，此物唯有在危难时才会动用，因此柳瑶一直藏在怀里，今日却是不得不祭了出来。

    这枚玉符在脱离她身躯之际，迅速变大，眨眼间便幻化成了丈许高的巨鸟模样，周围清风吹拂，衣摆翻飞，羽翼扇动间，便有飓风骤起，挡在了柳瑶与那漫天气旋之间。

    “嘭——”

    那些淡紫色气旋撞击在羽鹤翼展飓风之上，激起了片片波澜，随后，在雌雄老怪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缕缕气旋逐渐消失不见，羽鹤则是完好无损的停在了柳瑶面前，仿佛从未受到任何伤害。

    “哦？倒有些门道！”雌雄老怪见状，目中闪过一抹兴致盎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