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坊市。

    外围城南。

    一间靠近边缘地带，略显朴素的陈旧院落内。

    “哥，那位大人不愿意帮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咱们昨晚就不应该让豆子一个人守家的。”

    “要不咱们去求求殷叔叔吧，他或许有能力帮我们找回豆子。”

    一旁的柳星坐在石台阶上，闻言，脸上亦有懊悔。

    但他却也摇头道：

    “殷叔叔，怕是不行，若此事就是殷家所为呢？”

    原来他也早就知晓自家身世，以及隐约察觉到殷家人似乎要从他身上寻找什么。

    “阿爹……娘亲……我该如何是好？”

    他小声且痛苦地自问道。

    脑中不止一次地想起了与义父义母最后一别时，他们的对话：

    “你作为哥哥，已经是男子汉了，就要好好保护妹妹，知道吗……”

    “嗯，我会的，拼命也会的！”

    可是如今，他想拼命，却也无力使……

    柳星不由将脸埋进双掌中，痛苦地抓挠头皮。

    可也由于太过自责，导致一旁的小伙伴一直喊他都没听见。

    直到小伙伴靠近用力摇了摇他肩膀，他才猛然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抬起头时，已是满眼血丝。

    “怎么了？”

    说话声显得疲惫又沙哑。

    “好……好像是那位大人的灵傀。”

    小伙伴明显被柳星突然的变化惊得一愣，机械式地回道。

    柳星这才发现，在台阶前方，突然出现了具软土灵傀。

    灵傀见柳星望来，才朝他点了点头。

    柳星一愣，也跟着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见灵傀忽然化为一面竖起的泥板。

    泥板上快速浮现出了字块：

    “可识字？”

    柳星一看，哪里不知这是问他的，于是赶忙点头。

    再之后，柳星便从泥板上看到了，他迫切希望知晓的，有关豆子的消息。

    “果然是殷家！”

    他顿时握紧了双拳。

    但在知道是娘亲的亲妹妹接走的后，他又无力地松开了拳头。

    待灵傀交代完后，便一下钻入地面不见，只在原处留下了一本书籍。

    书面上写着“食气诀”三字，字体端正大方，却也有一种刻意之感，如同初学者的临摹。

    但翻页再看时，那种刻意感也逐渐消散，直到中间时，已经是大师级的临摹了。

    足见临摹者的笔法进步之快。

    ——这自然是陶渊在练习制符前的热身之作，如今倒也派上了用场。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甚至留下了入道书籍？

    此不过小事尔，就同赠送糖葫芦一般。

    觉得想做就做了，需要理由吗？

    要也没有，懒得想了。

    柳星看着手中的修仙功法，陷入沉思。

    他是三个小伙伴中唯一有灵根的，如今，以往一直奢望而不得的功法就在眼前……

    他的脑海中，不由再次想起了在泥板上看到的最后一句话。

    “唯无为，唯己为乎。”

    要么谁也帮不了你，要么自己帮自己。

    默默地，书紧入怀中。

    ……

    “糖葫芦？”

    “也是，那丫头这些年过惯了苦日子，些许甜头就满足了。”

    陶渊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陶渊却看得明白。

    豆子那小丫头，也确实挺知足的，她性子本质就是那样。

    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满足的追求。

    足以让豆子一反常态地，去面对大人，去渴望赚到陶渊的金叶子，这样的追求，很难说只是为了自己。

    也许对豆子来说，付出比得到满足。

    这样的道理，眼前的女子想来是无法理解的。

    但陶渊也没有鄙视女子的意思，每个人生来不同，追求也不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救死扶伤的佛陀、尽职尽责的凡人、追求长生的修士、自以为是的自己，谁又比谁高贵？

    无法理解便无法理解吧。

    他们又不是天道。

    他们只是“刍狗”。

    “姑娘又何苦为难几个孩子？”

    陶渊见茶水凉了，便用火灵力温养了茶壶。

    但如此一来，自大庸搜集来的上好茶叶，也失了原本味道。

    似是遗憾，又似是做了件蠢事，陶渊不由抛出话题，引开女子频频投来的视线。

    “此非灵茶，灵火之强，会烧尽凡物他性，最好莫要用于凡间烹饪的，你竟是不知？”

    女子却是先一针见血地，扎了陶渊一刀。

    随后才慢悠悠回复：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最正确的事，何来难为？”

    “要说难为，最该说的就是柳星的养父柳月明！”

    女子又开始咬牙切齿。

    “……那不也是豆子的生父。”

    陶渊补充道。

    “萱儿是姐姐的女儿！”

    女子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

    所以，这两者难道不一样吗？

    无法理解……

    那就不理解。

    秦桑也听得莫名其妙，但见女子似乎与陶渊攀谈起来，一副熟人模样，也便暂时放下了戒备，开始逗弄起火烧云来。

    陶渊则默默换了新茶，开始新一轮的煮水泡茶。

    但女子显然不想放过他，重新咬牙切齿道：

    “你可知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陶渊闻言，将新茶倒入她杯中，示意她继续。

    “咕噜。”

    女子将热茶一口饮尽，继续悲愤道：

    “他在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姐姐！”

    “横刀夺爱，确实可恨！”

    陶渊说着又满上一杯。

    “咕噜。”

    “就是说！”

    “最可恨的是，那家伙为了闯秘境，将姐姐也一同带进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姐姐和他，再也没有出来。”

    女子语气失落。

    “可叹，英雄迟暮，红颜薄命。”

    陶渊再次续上一杯。

    “砰呜～”

    茶杯重重落下，发出悲鸣。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那家伙才不是什么英雄！”

    “那就个无耻之徒！”

    “若是如今的我遇上他，定将他千刀万剐！片成姐姐认不出他的地步！”

    女子继续恨恨道。

    “姑娘所言极是，是我嘴拙。”

    陶渊为自己也倒了杯茶，想了想又道：

    “不过，只是失踪，令姐或许也还活着。”

    只是陶渊才说完，便见女子眼眸晶莹地看着他。

    “额，姑娘，我可有说错？”

    “好！非常好！”

    “当为吾知己也！”

    女子再次砰地一下，与陶渊狠狠碰杯。

    “兄长还说我糊涂，但我偏是不信。”

    “便要入秘境，救出姐姐！”

    女子说着，突然转言道：

    “看你挺合我眼的。”

    “要不你来帮我？”

    说完看向陶渊，目光灼灼。

    陶渊与她对视片刻后，却是忽而笑道：

    “原来，姑娘之意在此！”

    女子平淡收回目光，却是摇头。

    “此前所说，也是真心话。”

    “我不喜谎言。”

    “虽然是兄长让我来探探你的底。”

    “但他是他，我是我。”

    “你确实挺合我眼的。”

    “所以你问我便如实相告。”

    “如何，你可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