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忆相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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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禄阁

    天禄阁檐壁上处处系挂着红绸彩缎,在碧空映衬下越发喜庆,朱门前宾客熙熙攘攘,手中撒着金粉的喜帖在阳光下熠熠夺目,主客相互作揖回礼,祝福连连、欢喜不息。

    秦年驻足观望了许久。他被囚禁于山上的九余载光阴只关心生死,仿佛隔绝了凡世,上次参加的喜事还是云泠弟弟的百日宴,如今看着眼前这场盛大热闹的喜事,恍然如梦。

    他仔细整理了下衣裳,深呼吸一口气,阔步走去。

    “哎~这位公子,劳烦拿出您的喜帖,好让小的帮您登记下。”

    同贺泠一样,因为没有喜帖,秦年也被拦下,但秦年却拿出了另一样东西——千杀门令牌,只听他淡然自若道:“我是苏公子的手下,上次的账目有错,公子吩咐我重新校对。”

    下人们见到令牌都很恭敬,又听到是昔日常见的“苏公子”的手下,赶紧找来一人亲自将秦年带去见阁主。

    进入前院,路过大堂,绕进后院一条小巷,百余步后现一阁楼,后领一众房屋,与假山草木相依相错,令人眼花缭乱。

    见下人欲登上旁边的阁楼,秦年猜想戚阁主应在楼上,于是佯装腿脚发软,不再上楼,下人只好请他稍等,独自上楼禀告阁主去了。

    片刻,戚阁主匆匆下楼,却不见秦年踪影,下人越发笃定秦年来过,戚阁主就越发狐疑,生怕来者居心不良,想趁着忙乱对暗藏的江湖账目下手。若换作往日,他定是要召集所有手下将此人搜找出来,但今日是爱子大婚,人手奇缺,也不想为此扰了宾客兴致,便打发走下人,自行前往查看。

    这时,秦年悄悄从另一侧的假山中探出身来,小心跟在戚阁主身后。

    转了又转,绕了又绕,终于在一处黑乎乎的石洞前停下,只听戚阁主吹了一声哨,里面竟颤巍巍走出一只大老虎,秦年目瞪口呆。

    半柱香的时间,戚阁主从山洞出来了,伴随着又一哨声,老虎乖乖回了洞。账本安然无恙,戚阁主终于放下心来,专心主持爱子婚礼去了。

    秦年望着老虎洞犹豫了片刻,暗自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恐怕连给老虎塞牙缝都不够,于是决定先回前堂打探下其他消息,回头让含章来取。

    由于秦年不太记路,磨蹭了好久才回到前堂,回来时婚礼已近尾声,只匆匆瞄了眼身量瘦小的新娘和看着不大灵光的新郎就结束了,尔后便随着其他宾客入席喝酒去了。

    秦年在宴席间转悠着,耳朵不停筛选着有用的信息。

    “少阁主大喜之日......哥几个喝个痛快,满上!”

    “新娘虽不是林家嫡女,但八字与少阁主最合,她额前的云形胎记是祥瑞,算命先生说,与之成婚能让少阁主的痴症好转......”

    “也不知道大小姐的气消了没有.......”

    听到此言,秦年立马停住脚,迅速打量了下在座的几人,料想应是常与千杀门交涉的几位,赶紧转换笑脸同他们敬酒。

    “小弟见过各位大哥!大喜之日,福瑞同享!”

    众人见他此举都很疑惑,秦年赶紧亮出千杀门令牌,并介绍道:“小弟是奉苏公子之命,特地来给少阁主道喜的。”

    “平时不都是张四和李三做这些杂事......你是新人?”

    “小弟的确是新来的,大哥们应该知道,最近苏公子缺手下。”

    见秦年应答自如,验过令牌也是真的,众人终肯信任,为他添了座椅。

    “如此看来,大小姐的气消了?”

    秦年哪知道大小姐生哪门子气,不过他也想知道长孙长月最近的动作。

    “哪那么容易?毕竟你们有错在先,现在可知错了?”

    这一问不禁让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脸有刀疤,一直独自喝着闷酒,这时愤愤道:“我们确实没有把人抓住,但那人精明得很,武功又不差,你们不让伤他,光任他欺负我们了。”

    “是啊,小哥,咱们这些杀手都是干粗活的,既然那人身份尊贵,大小姐何必让我们接手呢。”

    秦年心生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一向心狠手辣的长孙长月不舍下杀手?”

    他眼珠一转,淡然道:“这自是大小姐的谋算,许是......千杀门的人不便出面。”

    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一波议论:“我听说那人是从王城来的,关乎朝廷大局,一定是千杀门怕受到牵连,才找我们天禄阁的人做替罪羊。”

    “你瞎猜这些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下次苏公子再派任务咱就不接了?”

    “可江湖规矩.......”

    “规矩个屁,在江湖,千杀门就是规矩......”

    秦年听他们的话题逐渐跑偏,故作正经地提醒道:“各位,我还在这儿呢,收敛点。”

    刀疤脸也发话了:“今日是少阁主大喜的日子,聊这些烦心事作甚?反正苏公子已派人继续追踪,不会误了主上的大计。”说着,众人纷纷举杯,开始猜拳饮酒。

    “大计......”秦年眉头一皱,“长孙长月果然有新阴谋。”

    华灯初上,酒宴接近尾声,秦年再没从一群酒鬼口中套出有价值的线索来,于是尾随着离去的宾客一同出了天禄阁。

    一出门,就看到了在附近等候多时的含章,秦年快步走去,看着一旁新换的黑马马车和新买的灯笼,误以为他走后就去换马车了,并没有保护贺泠,不高兴道:“含章,你不守信用。”

    含章瞅了他一眼,没有反驳:“贺姑娘武功不在我之下,倒是你,手无寸铁还体弱多病,明眼人一看便知谁更需要被保护。”

    含章如此,秦年也无法,只能在心底暗暗计较。

    “查到账簿在山洞,为何不进去拿?”含章反问。

    “你跟踪我?”秦年生气又无奈,“本座身份尊贵,那可是老虎洞,怎可亲自犯险。”

    说完,又灵机一动,打算来个顺水推舟,面带笑意地说:“含章,虽然你在千杀门杀手榜排名第二,但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听说你的武功有摧山之力,对付区区老虎应该不在话下,不如你帮我......”

    未等话讲完,含章就从身上拿出一沓账簿扔在马车座板上。秦年一怔,翻看后发现正是他要找的天禄阁与千杀门共谋经营买凶杀人生意的黑账簿,他惊讶地偷瞄着毫发无伤、神情淡然的含章,仔细一想,若跟踪戚阁主时含章也在场,应是在他因畏虎之威离去后,含章替他取了。

    见秦年捧着几本账簿视若珍宝,含章开始泼冷水:“没用的。千杀门独立于朝廷各级机构之外,只有王君有裁撤之权,你身无官职,难见陛下一面,就算有幸见到,也无高官亲友替你引荐作保,凭这点证据,陛下才懒得管。”

    秦年一边将账簿整齐收好,一边胸有成竹地说:“这不过是些另加的筹码。要想借朝廷之力扳倒长孙长月,就必须找到她危害江山、动摇社稷的证据,一旦与国家大事扯上关系,陛下不想管也得管。”

    “痴人说梦。”含章不屑道。

    秦年只是嘴角一勾,没再说什么。回眸望去,天禄阁灯火通明,阁前街市人来人往,照得清身形,却都蒙上一层雾夜暗纱,看不清容颜。她,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