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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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约见

    挂断电话后,何坦苦笑一声,却隐隐感觉哪里不对,沉吟半晌才察觉,刚才电话里的背景有些杂音,似是街市间的人语车鸣。难道他没在家里而在外面?迟疑间,何坦回拨过去,回应他的又是长久的信号音。

    何坦便不再理会,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当下驱车前往张记烧烤店,不料半路遇到一起车祸,将主路堵得水泄不通,车行有如龟速,将近一点才堪堪赶到目的地。王复琛早在店里的小包间等他了。

    何坦在门口张望了一眼,没看到警队的其他熟人,和老板老张打了声招呼,闪身进了包间,坐到王复琛的对面。

    王复琛比何坦小两岁,但看上去比何坦还显老。他身材瘦削,完全撑不起他宽厚的制服,头发泛出了灰色,额头皱纹很深,浓重的黑眼圈让陷在颧骨上方的眼眶就像两个黑色窟窿,眼底血丝遍布,显得极是疲惫。

    “没睡好?”何坦问。

    “什么没睡好,压根儿没睡。”王复琛苦笑一声,然后瞟了他一眼,“老何,你也没见得好哪儿去,感觉状态也不大对。”

    “我是闲的慌,”何坦打定了主意,暂时不跟他提绑架案的事,“歇这么久,骨头都散了。”

    “我看也是。以前你从来不迟到的,今天足足晚了23分钟。”

    “是吗?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有半个钟头了。”何坦笑了笑,“咱这儿的路况你也清楚。”

    “可不,上午交通队的老吴还过来发牢骚,本来就他妈够堵的了,这两天再赶上领导过来考察,还给他们添堵。”

    “老吴还有空来咱们队里扯淡?”

    “他和我一样,都忙成孙子了,哪有那闲工夫?是有个案子转过来,叫我们跟一下。”

    “什么案子?”

    “一起肇事逃逸,但有可能是故意杀人,说是一辆小面撞了个骑自行车的,然后又从人身上轧了过去,直接碾死了。小孙和小李过去盯了。”

    何坦了点头。孙刚和李木子都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从毫无经验的毛头小伙到如今独当一面的优秀警察,将近五年的时间,他见证了他们的成长。

    说话间,服务员开始上菜,羊肉串、腰子、板筋、鸡心,还有花生、毛豆、几碟凉菜和一壶茶。一切都是从前的味道。这些年,这座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这里的味道始终没变过。店里的装潢陈设也是十年前刚开业时的模样,昏暗,局促,甚至有些脏乱。何坦曾笑言,要没警队养活着,这店早关门了。

    “说正事吧,”吃得差不多了,何坦点了根烟,问道,“案子出了什么问题。”

    王复琛边剔牙边望着何坦,眼神中忽然透露出古怪的神采,然后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他。

    何坦扫了一眼,见照片上是一个消瘦的年轻男人,面色苍白,眼神阴鸷,便问道:“这是?”

    “不认识?”

    “不认识。”

    “我以为你认得。”王复琛道,“这小子叫陆铭,二十八岁,2·15案的凶手。”

    何坦心中一凛,又仔细看了眼照片,问:“撂了?”

    “撂了。这孙子嘴硬的很,开始一直不说话,哥几个一天两夜连轴审,今天早上终于扛不住了,该说的都说了,作案凶器、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一准儿是他,没跑儿。”

    “物证方面呢?”

    “正在和死者体内采集的精液样本DNA做比对,快的话下午就能出结果。其实就是走个程序,证据链凑齐就可以定罪了。”

    “辛苦辛苦。”何坦举起茶杯,笑道,“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王复琛和他碰了杯,将杯中茶饮尽,忽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表情依旧凝重,全无大案告破后的轻松。

    “怎么了?”何坦看出不对,问道。

    “你以为这就完了?”王复琛苦笑一声,“要真这么容易,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哪里出了岔子?”

    “我先问你,”王复琛直勾勾地盯着何坦,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我仔细想想,你真的没见过这孙子?”

    “你什么意思?”何坦怪道,“我怎么会见过他?”

    “别废话,再看看照片,”王复琛指道,“这小子会不会是很久之前你破过的案件的嫌犯,又或者是你无意间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总之,仔细想想。”

    何坦见他说得郑重,便又看了看照片,但他对照片中的男人完全没印象。

    “到底什么情况?”他对王复琛的吞吞吐吐有些来气,“有话就直说。”

    “如果你真不认得他,那就奇了,”王复琛双手放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停顿了一下才道,“他为什么认得你?”

    “他认得我?”

    “不光认识,”王复琛慢慢说道,“他还要见你,指名道姓地见你。”

    “嘿嘿,有点意思。我现在这么出名了吗?”何坦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接着说下去。”

    “你说过,这小子肯定还犯过别的事,”王复琛的口气缓和下来,“果不其然,这小子今天早上不光撂了2·15案,还交代了其他几桩案子。但就是这些案子,让我们很头大。”

    “具体说说。”

    “还是简单说吧,除了2·15案,他还奸杀了另外七个女孩。据他所说,尸体至今都没被发现。”

    “他自己主动认的?”何坦将信将疑。他对2·15案的卷宗了如指掌,当初对凶手的侧写也判断并非初犯,有其他受害者的可能性相当高,但此时听到竟有如此之多,还是有些吃惊。

    “事情就怪在这里。没人逼他,也没上手段,刚进来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放,干耗了一整天,结果不光什么都交代了,还交代了这么多。”

    “确认过他说的是真是假了吗?”

    “暂时没法确认。”

    “为什么?”

    “第一,他说得很模糊,作案时间、凶器、被害者姓名、年龄,很多关键信息都没交代清楚;第二,他说这七桩案子是在七个不同的地方干的,属于流窜作案,核实需要各地警方的配合。”王复琛顿了顿,又道,“就比如,他说去年秋天,具体哪天他也不记得了,可能是九月,也可能是十月,他在邻省的翠松山奸杀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然后把尸体埋在了山里。这他妈怎么核实?我们联系了当地警方,他们说,符合年龄段的、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女孩足足有二十来个。这还只是接到报案的,没报案的估计就更多了。”

    何坦知道如此模糊的信息核实起来确实很有难度,而且人口失踪问题一直很令警方头疼,毕竟每天都会有大量儿童列报失踪,虽然其中绝大多数的孩子最终会被找回,但总会有一些孩子就此消失无踪,警方也无能为力。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可能进了坟墓,可能被诱拐到了山里,也可能进了恋童癖的地窖中。他忽然想到了徐小昂,这个近在眼前的失踪儿童,他最终会是哪种结局呢?

    他走了会儿神,然后问道:“那你们是什么看法?”

    “我反正是没法不信。这小子虽然避重就轻,但对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却描述得异常清晰。他能说出每个女孩的内裤和胸罩的颜色,还有当天携带的物品,什么颜色的书包,什么色号的口红,甚至记得受害者身上哪个部位有颗痣。”王复琛喝了口茶,愤愤地道,“操,你是没看到他说这些的时候一脸欠揍的德性,简直他妈变态!”

    “有本市的吗?”何坦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他没明说,但看他的意思,可能性不低。”

    何坦沉吟不语。陆铭真的还在本市犯下了其他强奸案,而且尸体尚未被发现?

    王复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说句实话,你觉得会有人胡编乱造这种事吗,这是想死想疯了?”

    “不好说,这种变态杀手的心思,不能以常理揣度。”何坦沉吟道,“其实单是2·15案一桩,便足以判他死刑,从结果来说,多一桩少一桩其实不会改变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这是破罐破摔?”

    “恰恰相反,”何坦沉声道,“他这是殊死一搏,在扰乱警方的视线。他说的这些细节,根本无法证明,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但你也清楚,既然他说了,我们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毕竟可能牵连到七桩悬案,我们也没法证明他是在耍我们,就算他是一派胡言,也得先当真话听。”

    何坦点点头,他承认王复琛说得有理,不管这个叫陆铭的人有什么目的,目前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他的手里。

    “你刚才说,”何坦挑了挑眉,“他要见我?”

    “是,这是他提出的条件。”

    “他还有胆提条件?”何坦冷哼一声。

    “他说,他会坦白一切,”王复琛看着他,目光再次变得犹疑,“但条件是,他只打算告诉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