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阴。

    方旭站在窗边，抬头看到初阳被浓郁的阴云遮蔽，心里也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不祥之兆啊”

    方旭小声地嘀咕一句，不过很快就苦笑起来。

    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明明就是正常的天象而已，何苦自己吓自己。

    方旭无奈地摇摇头，重新将目光落在回春堂的大门口，两道身影已然立在那里。

    正是张十三和石头二人。

    如今张十三已经是方旭正式任命的掌柜，手持那枚掌柜令，负责回春堂的经营方面。

    而石头这个大犟种却死活不肯接受坐镇丹师的任命，咬死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只是临时代掌其中一枚丹师令，负责炼制回春丹。

    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的。

    但是石头考虑到张十三第一天走马上任，担心会出岔子，所以自发过来帮忙。

    卯时的内城有些清净。

    许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是修为高深之人，此刻大抵还在修炼，街上没有多少人。

    尤其是丁字域。

    整个内城的店铺汇聚于此。

    虽然卯时一到，城门就会打开，但很少有人这么早过来。

    这时走动的基本都是店里的伙计。

    不像外城，因为存在着大量凡人，早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对比下更显得热闹非凡。

    方旭远远眺望，看到外城的街道上人头耸动，不时有小贩走街串巷，或者干脆圈出一块空地沿街叫卖，烟火气分外浓厚。

    “且有的等呐...”

    方旭忽然笑着感慨了一句，回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很快又捧着茶来到窗前，静静地立在那里。

    初秋的天微凉。

    热茶蒸腾而上的雾气很是显眼。

    缕缕白雾盘旋直上，很快就高过方旭的视线，似乎与远处的袅袅炊烟融在一起。

    今天是回春堂重新开张的日子。

    方旭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要观察一下生意如何。

    三天前，张十三上楼向方旭请示两人商量的结果，听完之后当真把他惊得不轻。

    他们还真折腾出来点东西！

    如果认真执行，说不定还真能让回春堂起死回生。

    方旭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差点直接推翻自己先前的计划，亲自下场应付这次任务。

    不过他仔细琢磨，发现虚惊一场。

    此事有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方旭真的可以在丹药售罄之前，为回春堂请回来一位合适的坐镇丹师。

    这是前提，也是最关键的地方。

    方旭显然不会这么做。

    所以这一切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纵然回春堂可以在短时间之内留住客人，也不过是无根之水，空欢喜一场而已。

    撑死了多卖些丹药。

    况且以张十三的炼丹水平，成丹率和成丹数量都被何安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方旭认真算过这笔账，赔本赚吆喝罢了。

    利润相当微薄，不影响结果。

    但话虽如此，方旭还是有些不满。

    毕竟多赚一枚灵石，就意味着他亏掉了一百枚灵石。

    若不是方旭担心自己胡乱干涉，会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早就勒令他们停手了。

    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冷眼旁观下去。

    方旭胡思乱想着任务的事情，茶都凉透了他也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时光如白驹过隙，飞快流逝。

    等方旭再次回过神来，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被石头连续几声吆喝惊醒，连忙低头去看。

    “客人里边请！”

    “今天小店重新开张，只要买一瓶回春丹，就送一枚血瘀丹！”

    “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石头原本正在低声向张十三说些什么，看到有人路过，打量一番确认是客人，立刻满脸堆笑，热情地朝着他迎了上去。

    来人一身黑色短打，膀大腰圆，满脸凶悍之气。

    忽然被人拦下他面色一沉，不过听完之后神色一动，低声喝道：

    “莫不是在消遣老子？”

    “丑话说在前，老子脾气可不好，如果要是在诓骗老子，现在退去还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是喋喋不休，别怪老子砸了你们的店！”

    石头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决心，依旧笑脸相迎：

    “客人放心，回春堂开了几十年，还不至于这么砸自家的招牌，您进来一看便知。”

    黑衣壮汉听完也不说话，大步朝回春堂走去。

    石头急忙朝着张十三递了一个眼色，张十三立刻会意，笑容满面地跟了上去。

    “那给我来一瓶回春丹，再买一颗避瘴丹。”

    黑衣壮汉扫了一眼货架，取出七枚灵石放在柜台。

    张十三脸色一僵，没有动弹。

    “怎么？”

    黑衣壮汉冷冷抬头：“老子刚才可说过了，要是诓骗老子，就把你们的破店给砸了！”

    “不是不是，客人误会了。”张十三赶紧解释，“是这样的，小店只卖回春丹，其它丹药都是只送不卖。客人想要避瘴丹的话，还得再买两瓶回春丹。”

    “再买两瓶？”

    黑衣壮汉有些犹豫。

    一瓶回春丹的数量是十枚。

    再买两瓶，那可就是整整三十枚回春丹！

    老子得用到猴年马月去？

    他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又算了笔账。

    一枚血瘀丹和一枚避瘴丹的价格是三枚灵石。

    三瓶回春丹十五枚灵石。

    真要算起来，自己用十五枚灵石买了价值十八枚灵石的东西，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唯一纠结的地方就在于，回春丹得用很久。

    不过黑衣壮汉很快就释然了。

    便宜到眼前都不占，那不就是吃亏么！

    回春丹又不会放坏，大不了以后单买其它丹药，等到回春丹用完，再来这家回春堂买！

    “那您还要避瘴丹吗？”张十三小声问道。

    “要！为什么不要？”

    黑衣壮汉说着又拿出八枚灵石拍在柜台上，和刚才的七枚堆在一起，原本凶悍的黑脸也因为此刻心情大好，变得和气了许多。

    “好嘞！”

    张十三欢快地应了一声，拿来五个玉瓶。

    黑衣壮汉谨慎地一一打开查看，发现丹药都没有问题，心满意足揣在怀里离开了。

    张十三刚松口气，就看到石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石头你也太不仗义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嘿嘿。”

    石头憨厚地笑了一下：“我一眼瞧出来刚才那位客人不好说话，就故意躲在墙后面偷听，想要看看你能不能应付得来。”

    “那我表现怎么样？”

    张十三神情迫切地问道。

    “表现很好。”石头低头想了想，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十三哥，你学得很快，继续保持刚才的那种感觉就好了。”

    说完他面露犹豫之色，思忖片刻后决定开口：

    “然后，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张十三问。

    “我的炼丹水平太差劲了，再这么下去，连这个月的地租都赚不到。”石头满脸羞愧，“要不你跟少爷说，换个人炼丹吧。”

    “丹师不好找，但是炼丹学徒很容易。”

    “我，我不想炼丹了。”

    “我想来前面帮你招呼客人。”

    “嗐！原来是因为这事。”张十三看到石头郑重其事的样子吓了一跳，听完后他笑着拍拍石头的肩膀，“你就安心炼丹就行了。”

    “少爷说了，丹师都是灵石喂起来的，不用担心炼的不好，没人会怪你。”

    “而且他说，就指定石头来炼丹，别的人都不要。”

    “可是，我...”石头哽咽道。

    “不用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少爷说你行，你就是可以。”

    张十三递给石头一张手帕，开始挥手赶人，“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后院炼丹去吧，前面这里有我呢，你就安心学习炼丹就好了。”

    石头以手掩面，久久未动。

    张十三也没有催他，静静地陪他站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石头突然动了，他两眼红红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坚决：

    “十三哥，我回去炼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