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回春堂新来的管事是位了不得的少年英杰啊。”

    方旭还未答话，又看见何安师徒后面的那位白衣青年缓缓走到最前，笑容满面地朝自己拱了拱手。

    他笑吟吟道：“那还真是巧了。”

    “在下也想长长见识，你要如何对付何丹师？”

    方旭的目光在何安师徒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这位白衣青年身上，微微挑眉。

    石头小声提醒：“少爷，他是妙春堂的管事周毅。”

    哦，何安师徒的新东家。

    方旭微微颔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何安这时候冷笑一声：“黄口小儿就知道胡吹大气，也不怕闪到自己的舌头。老夫和回春堂立下契书，那是三十年前的十月初一，昨天恰好是最后一日。”

    “如今契书的期限已过，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回春堂如何走不得？”

    说罢抱臂上观，冷笑地看着方旭。

    “何安丹师的性子还是那么急。”

    方旭的目光若有深意地在何安的鼻子上停留一瞬，气得何安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袖中取出来一枚玉简，朝着对面的几人笑了一下：“何安丹师，还记得这东西吗？”

    “契书？”

    何安的老脸先是闪过一缕慎重，但很快就释然了，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契书已经到期了，纵是你拿它出来，又能拿老夫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

    方旭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嘴角轻轻勾起：“就是能让你这老匹夫想走，却走不了罢了。”

    “黄口小儿！”

    何安又惊又怒，死死地瞪着方旭。

    惊的是方旭此刻表现出来的自信，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怒的则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老匹夫！

    何安气得微微颤抖。

    凭借着丹师的身份，这些年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崇，何曾被人当面这么骂过。

    何安此刻的老脸涨的通红，半是羞恼半是愤怒。

    只记得方旭对他出言不逊，却是忘了自己对方旭也是一口一个‘黄口小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何安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旭，状若噬人：

    “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拿着一张过期的契书，能玩出什么花样！？”

    “如你所愿！”

    方旭说着打出一道真元没入玉简。

    玉简随即绿光大放，盘旋着缓缓升向半空，然后陡然放大，化成一块翠绿的玉书。

    “老匹夫，看好了！”

    方旭又打出一道微弱的真元，击打在玉书的某个位置。

    “黄口...哼！”

    “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

    何安刚想还口，但是又怕方旭再骂回来，自己堂堂一个丹师，跟个少年当街对骂未免也太过丢脸，只能默默地把这笔账记在心里，盘算着以后让他好看。

    他的目光跟着挪动过去，下一秒却惊叫出声。

    “这怎么可能！？”

    “老夫怎么不知道契书还有这一条！？”

    看到何安反应不对，他的徒弟们和周毅也纷纷投来目光，脸色当即也是一变。

    只见玉书的那处位置赫然写着：

    如若坐镇丹师因为闭关、探亲、访友等私事没有完成当日的炼丹任务，将于契书到期之后，增补对应的缺席天数。

    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最后一齐看向何安。

    何安......他此刻一脸惊疑，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当年到底有没有这条。

    方旭这时候出声了：“何安老匹夫，你若是不信，可以拿出自己那份去看。”

    幻灵宗既然开辟坊市，自然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比如契书，需要一式三份。

    一份上交给幻灵宗，若是日后发生纠纷，必要时他们会充当一个仲裁者的角色。

    剩余的两份，分别归于签订契书的两方。

    何安手中自然也有。

    “老夫自然知晓，无需你这黄口小儿提醒！”

    何安听到方旭又喊自己老匹夫，老脸微不可见地抖了几抖，反口骂回去后，飞快地从储物袋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简。

    祭出玉简后，他傻眼了。

    他发现自己那枚玉简也是同样的内容，老脸顿时青白交加，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两人的契书一模一样，他自然不会再纠结真假。

    何况三十年虽然遥远，但经过仔细搜刮，他多少还是回忆起一些当年模糊的记忆。

    的确有这回事。

    毕竟回春堂不是善堂。

    不可能你说闭关或者炼丹有所感悟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糊弄过去，肯定会约束一二。

    “三十年前，回春堂，方家...”

    何安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不由有些缅怀。

    刚才在回忆时，他想起很多往事。

    当年方家还没有衰败到如今的程度，而那时的何安也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丹师学徒，师父冷落，同门嘲讽。

    为了加入回春堂，他连续三月，每日一到卯时开张便来到回春堂，做杂活或者招徕客人，直到子时关门才离开，终于打动了当年那位管事，签了这份契书。

    有了回春堂的支持，何安进步神速。

    不到五年，便正式成为一品丹师。

    那时的他尽职尽责兢兢业业，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报答回春堂和它背后的方家。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心怀不满的呢？

    何安微微皱眉。

    是自己的炼丹技艺越来越高，还是方家日益衰落，自己的名气却越传越响，亦或者是自己起早贪黑每月才能分到两成灵石，而方家却可以坐享其成数倍收获？

    何安摇摇头，他不知道答案。

    可能是其中之一吧，也可能是三个都有。

    许是何安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表情也有些怪异，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何安瞬间警醒。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既然往事如过眼云烟，那便且让它随风消散了吧！”

    他在心中自语，很快从刚才别样的情绪中挣脱。

    何安冷笑着望向方旭，脸色却突然一变，他那双老眼骤然紧缩：“黄......哼，方家小儿，你跟方问天是什么关系？”

    “如果何丹师说的方问天是翠湖山方家那位的话，那么...”

    “我是他儿子。”

    注意到何安这短短盏茶功夫的情绪变化，这一刻方旭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

    何安听完微吸一口气，闭眼不语，良久才缓缓睁开。

    “原来是...故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