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荣,事情有点不太对,都中午了,我还是没看见任何人来口岸增援。”
山林里,央荣接到这通电话以后,脸色变了,却话语沉稳的回应了一句:“别急,你是以逸待劳,让手里的部队交替休息。”
说罢,他将电话挂断,看向了密林之外的世界。
那一刻,茂密的丛林中,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的千万道缝隙将光芒撒入密林,而央荣带领着一营与布热阿汇聚一处,藏在这片密林里始终都不曾走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在没有摸清对方的时刻,双方比拼的都是耐心,看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你说,东掸邦的人能不能没来啊?”
布热阿站在央荣身侧问了一句。
央荣扭头看了一眼:“我要是让人打了一个嘴巴子,你去不去?”
布热阿不说话,他现在已经能听明白这种话里的含义了。
其实他也在成长,只不过在这群人精里,他的成长速度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当中午过去,气温开始下降,下午三四点钟时那种总算又能喘口气儿的感觉终于出现了,这密林里的春天,就和北方城市的盛夏一样,难受的你总觉着胸口憋闷。
“哎,你出来的时候,内比都那边有消息了么?”
央荣将这句话硬是等到了现在才问出来,下一秒,等来的却是布热阿的反问:“你怎么专挑这个时候问这种事?”
“那我该什么时候问?”
“是一营没在我手里,对于老许来说,抛弃我等于给自己洗白的时候?”
布热阿看着他摇了摇头,但是目光中多了些许陌生。
“你不会觉着,DNA报告上写明了咱们俩是兄弟以后,还能跟着老许吧?”
布热阿愣住了,但,他已经张开的嘴却很说明问题,他是要反驳的,只是话到了嘴边才反应过来,这可是杀父之仇。
“我出来之前专门问过了,邮件还在路上。”
央荣压低了声音:“问的谁?”
“当然是内比都检测中心。”
他想了又想,在一阵沉默后,还是说出了心里一直憋闷着的话:“假如,这事要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央荣瞪着布热阿,看了得有足足三秒,一把抓住了布热阿肩头的衣服,将他拉到无人处:“你还敢问怎么办?”这句话说完,他特别看了一眼部队,见无人理会:“你想干嘛?你不是自己亲爹让老许杀了,还打算跟他叫‘哥"吧?”
布热阿委屈的说道:“我这不是没了主意,才问的你么。”
“记不记着老乔怎么教你的?”
“你我出去偷人家镇在河水里的啤酒,让人家抓住后打的像狗一样四处乱窜,回到了村寨,老乔干了什么?”
“开着皮卡车,带着重机枪扫平了一整个村子!”
“那时候他说什么了?”
“他说,当别人骂第一口‘X你妈"的时候,你没反手给他一个嘴巴子,那他就敢骂第二句,你再动手他就有胆子和你撕巴,可他要是一张嘴,你便一刀扎他肚子上,他这辈子和你说话都不敢带脏字儿!”
“你都忘了!”
布热阿缩起了脖子:“我怕我下不去手。”
央荣斩钉截铁道:“那我就连你一块崩了!”
说罢,他转身走回了密林,只留下回头观望的布热阿。
布热阿知道自己是一个挺优柔寡断的人,因为脑子里这种事一出现,他就能想起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好……
他记着在人家家里吃人家老娘包的饺子;
他记着跟人家在园区里横行霸道;
他记着人家还没什么钱的时候,收礼收了那么多现金,只让自己看着,最后还没往回要。
他什么都记得,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他都记得,包括那天喝醉了以后,让人像抓小鸡子似的领回家。
可老乔呢?
老乔像个一丝不苟的长官、像个十分严厉的大哥、像个满脑子凶狠的枭雄,可惟独和‘爸"这个字联系不起来。
老乔和自己这辈子说的话都加一起,好像还没有自己和他这几年说的话多……
布热阿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从心里用俩人儿对比上了。
而正常人的思绪是什么?
是任何人也好,朋友也好、表兄弟也好、哪怕是亲兄弟,和‘爸"这个字都没有任何可比性的。
那叫生养之恩,叫血脉传承。
到布热阿这儿呢?
他连名字都是蹭的。
这就是一个孩子的角度,布热阿的角度,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就看到了这么多,可央荣呢?
央荣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有好几个晚上都偷偷在被窝里抹过眼泪!
他无法想象老乔这辈子过的有多苦,更无法想象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就在身边却不能相认有多难熬,他还能理解老乔为了让他们活下去,宁愿自己不享受养儿之乐,也要让所有人看不出任何猫腻来。
包括,给自己吃最差的!
原来老乔心里最重要的那人,一直都是他,并不是布热阿,否则,他应该离布热阿更远,而不是整天捧在手心里。
这就是这段日子以来央荣的状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打知道了这件事,越回忆老乔在记忆中的身影,总是会比之前的记忆多延伸出一块。
比如说,当自己在训练中没让老乔满意,挨完打以后,带着满心的恨一瘸一拐离开时,老乔有没有可能心疼的看自己一眼?
再比如说,他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瞧这些照片,有没有可能露出别人根本不懂的笑容?
这思绪开了头以后,央荣想拉都拉不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会不停地想。
因为,只要这么想了,自己好像就有家,自己好像就不是孤儿。
他的生命里,就会出现一张笑脸,哪怕就只有一张也好……
……
天,黑了。
当林子里的士兵用压缩饼干配火腿肠勉强对付了这顿饭,大概远处两座山头的距离外,终于出现了一支正在行进的部队。
这支部队的行进方式非常奇怪,先是派人冲过两山之间的峡谷,彻底占据十字路口后,后续部队才会跟上,就像是有人往画好格子的沙土地倒进去了一汪水儿,流淌的顺畅极了。
可这种行进方式永远能保证部队在四个方向有最大程度的延伸,无论任何一方遭受攻击都有路可退。
央荣还特别拿望远镜看了一眼,他发现顶在最前面的东掸邦军人人都戴着几个黑鬼戴过的那种头盔,现在,他总算明白了这群人为什么白天不往口岸赶,非得挑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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