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办案的过程有些繁琐。

    虽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偷盗案，可李斯依旧是一丝不苟。

    大秦律法不光讲究个结果正义，更加讲究程序正义，每一个过程与步骤都必须得是合理合法的，而且，秦律之中也都有明确的判案详解。

    赵延看到过，故而觉得有些麻烦，干脆就让壮代替他，去状告里。

    想要判案，那也得有原告和被告，就好像后世的法庭一样。

    壮不会写字，李斯便派他廷尉寺中廷尉丞帮助壮写了状书。

    里随即被收押，你以为有了状书就可以开堂问审了？

    不不不，还远远不够。

    得进行背调，李斯专门派人去了一趟沛县，从沛县县令的手中拿到了壮和里从出生到如今的一切资料。

    沛县县令都震惊了，廷尉寺的人？那他妈壮和里是犯了多大的罪啊，他们刺秦了不成？

    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沛县县令事无巨细的写好了文书。

    文书的最后，沛县县令还得给出他对于这二人的评价，以作参考。

    所有的材料都齐备了，李斯才开始断案。

    原告壮，被告里，先是各自陈述，这个时候的李斯一言不发，而只是铺开竹简在上面唰唰唰的写着什么。

    里早就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了，实在没什么可审的。

    李斯觉得有些遗憾，要是这名叫“里”的刑徒嘴硬一点就好了，也能让这次的判案更有意思啊。

    很快结束，李斯亲自宣读了他的判决。

    里，因偷盗罪，处笞刑三十，徒刑一年，但因他本就是刑徒，案底不少，数罪并罚，需要剪掉头发、黥面，然后发配长城，五年！

    只是一个偷盗未遂……

    秦律之严苛，可见一斑！

    里被拉下去施以刑罚了，而李斯则是读完了他的判决之后，一脸的享受，一脸的意犹未尽。

    整个办案过程虽然简单，但还是让李斯充满了愉悦。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强迫症患者终于把杂乱的屋子收整一新了一般。

    赵延觉得李斯确实是有强迫症，他把整个判案过程当中的每个细节每个步骤，都做到了尽善尽美。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判案，而对李斯而言，这却是他的一个作品，值得一生珍藏！

    “可还有他人触犯了秦律？让斯一并审审！”李斯问夏无且道。

    夏无且：……

    这还上瘾了是怎么？

    李斯判案的时候，赵高一直都非常认真的旁观。

    一边看，他还一边比对，若是由自己来审这个案子，那有什么地方会做的不足，什么地方还可以改进……突出一个认真与勤勉。

    公子胡亥就与其恰恰相反了，李斯审案的时候，他歪在塌上呼呼大睡，直到李斯宣判，他才缓缓醒来，然后便一脸兴奋的去看“里”受罚了。

    判案持续了整整一日，只是派人来往沛县，就花费了近三个时辰。

    壮因此而偷懒了一天，他也就上午的时候下了一次水而已。

    而赵延下了足足十一次！

    两日的努力，让他基本适应了泗水的水势，他已经能够下潜到十米左右了。

    还不够，莫说是抵达水底了，连看，都还看不到水底。

    好好的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啃过饼子之后，赵延便用草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随后他来到岸边，搬起了一块巨石……

    全靠自己下潜，难度太大了，那就加点重量！

    之所以要堵住耳朵是因为下潜到十米左右的时候，因为水压的缘故，耳膜会开始生疼，继续下潜的话，疼痛还会增加，等疼到一定的地步，是会让人晕厥的。

    而晕厥在水下……那即便是岸边的太医都学会了急救之法，也未必能救得回来。

    这是只需要下潜二十几米，赵延才选用了堵耳朵的方式，倘若再深的话，赵延就要么放弃，要么直接捅破自己的耳膜了。

    他前世就听闻过一个在海上生活时常要潜水的种族，会在孩童时期，便把耳膜捅破。

    赵延不用做到那个地步，也不打算做到那个地步。

    大不了就是入秦当太医，这前世之物，咱他妈不捞了！

    赵延的模样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太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上前劝道：“延，汝无需如此搏命，就算打捞不上九鼎来，也无人会怪罪的。”

    他所言，赵延自然知晓，但他的目标本就不是九鼎。

    若只是为了九鼎的话，他确实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但为了水稻、为了玉米、为了土豆，他可以！

    取来一截很短的绳索，赵延交给了暂时不用下水的信。

    “我下水点燃，待绳索燃尽，若我还没上来，便往上拉！”赵延郑重的对信说道。

    这年头没有手表，赵延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记时了。

    绳索燃尽，大约三分钟，那是赵延极限的极限。

    前两日赵延便试过了，他在水下最多可以待两分半左右，而那绳索却是三分钟燃尽的。

    为了前世之物，赵延也算是豁出去了。

    信知道这事关赵延的性命，点头道：“兄可放心，信必不负兄之所托。”

    赵延点了点头，又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绳索是否结实，随后他便抱着巨石一跃跳进了泗水之中。

    河水彻底淹没了他，在水流和巨石的双重作用下，赵延迅速下潜并被冲往下游。

    他选取的入水位置，是自己被娥姁救出水面时的上游十米左右处，如此，抵达水底之后，他差不多正好能落在来时路上。

    一路下潜，赵延极力的瞪大了眼睛，眼睛传来刺痛，他也不肯闭上，而是四处的搜寻前世之物。

    身后的绳索越拉越长，赵延感觉自己已经抵达水底了，他抱着巨石没有松开，而是双脚踩在污泥上，四处走动着寻找。

    水底的水草很旺盛，想要从其中找到前世之物并不容易。

    胸腔内的氧气越来越少，赵延感觉自己快要顶不住了，但就在此时，他却是眼前一亮！

    用脚拨开水草，呈现在赵延眼前的是一片黄澄澄的稻田，最多也不到两亩！

    他迅速的扔掉巨石，并去拔取稻穗。

    可能是胸腔内的氧气太少了，也可能是抱着巨石入水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更有可能在水中，赵延有力气也施展不出来，他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稻穗给拔下来。

    快要憋不住了，赵延回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绳索，毫不犹豫的张口咬在了稻穗上。

    胸腔内仅剩的氧气也没了，赵延的意识开始出现了恍惚，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稻穗，不肯松口。

    终于，腰间传来了大力，稻穗随之而断，赵延就这么咬着这唯一的一朵稻穗迅速的远离水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