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燕京啤酒，27块钱一箱，共24瓶。

    如果按批发价自己家购买的话，一瓶啤酒平均下来需要一块一毛钱。

    不过，整箱购买的话，需要缴纳二十四块钱的啤酒瓶押金。

    等到你连箱子一起退给批发站点时，可以凭借完好无损的啤酒瓶和买酒时开具的押金条退回那二十四块钱。

    不过，有成箱购买啤酒需求的家庭，一般都不会去退这个押金。

    玻璃瓶的汽水，在当年的购买规则与啤酒相似，都需要为瓶子交押金。

    我家对于父亲饮酒其实没有控制，是父亲基于家庭条件而主动少饮。

    不过，我家门后虽然只有四五个玻璃瓶，却也没有拿它们去退押金的想法。

    这是我父母的生活经验，他们是经历过玻璃瓶押金从五毛涨到一块的事件的人。

    他们精打细算的习惯，让他们认为，只要家里一直留着瓶子，等到下一次押金涨价时，就可以剩下那部分差价。

    这个行为的逻辑，本身是通顺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考虑到，过不了几年，就没有玻璃瓶押金这个操作了。

    父亲喝着啤酒，有些埋怨母亲的不近人情。

    母亲则不以为然：“他们家一个月多得时候关上万块钱，连个游戏机都不舍得借给阿福，咱们凭什么要帮他们？”

    我有些迷惑，我没有想过要借堂兄的游戏机啊……

    仔细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不是我不想借，是堂兄在我第一次看到游戏机时，就以他妈妈不让为理由，堵住了我开口的机会。

    父亲又喝了半杯啤酒，才开口道：“那咱们家困难时，他们不是还来咱家打麻将了吗？”

    母亲嘁了一声：“切，他们赢钱时是给你撂下了吗？

    再说，她不是还带着她儿子来家里玩阿福的游戏机了吗？”

    父亲闷头又倒了一杯啤酒，没有说话，一仰头就灌进了肚子里。

    母亲怕父亲喝得太急，赶紧抓了一把生花生豆递过去。

    “吃点花生再喝！”

    父亲点点头，吃了两粒花生，叹了口气：“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哥。”

    母亲也叹气：“要不是因为那是你大哥大嫂，我能对他们那么客气？

    这就是亲戚里道的，没法断道儿就完了。

    要是朋友的话，他富贵时没想着你，他落北了我都不能让他进门。”

    父亲没有说什么，继续喝着啤酒。

    我觉得这么有深度的谈话，已经不是我能加入的，便沉迷于山海关橘子汽水的怀抱之中。

    ……

    时间逐渐推进至98年的暮春，班上忽然又少了两个同学。

    身负多处刀伤的陈福兴和不堪忍受闻重明骚扰的李路，两个同学转学去了别的学校。

    加上上学期因为伤人被劝退的李振和吴迪，这一年班上已经少了四个人。

    进入四年级的第二学期之后，我们能明显感觉到班主任褚老师的情绪很不稳定。

    用如今的话说，就是褚老师遇到事了。

    不管是工作、生活、感情、家庭……无论是哪里遇到的事，总归事情不会太小，已经影响到他日常教学工作的情绪。

    这一天，褚老师讲到一个新的生字，收藏的藏。

    关于藏字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臣，我跟我的新同桌宋倩争论了起来。

    宋倩是一个有趣的姑娘，刚刚上四年级的她，已经有一米七高，脑后马尾抓起来时，就好像一个大人一般模样。

    偏偏，她的个性有些男孩子气，经常脑子一热就干出一些二事。

    比如，褚老师点他名字时，把她的名字读作“songqian”。

    褚老师本来没有读错，可宋倩忌讳这个“qian”的音，觉得与“欠”同音，会站起来纠正褚老师的发音。

    告诉老师：“老师那个字念jing。”

    老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字？

    不过，有了前文提到过的万蓓珠玉在前。

    褚老师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就算学生当面纠正，也不过就是一笑了之。

    但今天这个事情，明显没有那么容易被一笑了之。

    原本我就被调整到了又高又壮的万超身后，看黑板的时候经常要跟万超卡时差。

    我觉得藏字里面是一个臣字，可宋倩偏偏说，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臣，那个“臣”没有最左面那一“丨”。

    我有心与她争辩，又觉得在课堂上吵架不太合适。

    再说，人家宋倩比我高，长得又好像大人一样，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

    经常看不到黑板的我，就这么妥协了。

    既然写错了字，就得改正，可是我橡皮丢了。

    最近，我觉得自己特别倒霉，总是早上刚拿了前一天买的新橡皮来学校，下午就找不到了。

    那橡皮上可是印着我最喜欢的蓝精灵图案，这些日子丢的橡皮加起来，估计可以凑成一整套蓝精灵图案了。

    没有奈何，我便用铅笔把写错的藏字图了几笔，表示这个字不算。

    褚老师要求我们把生字抄写十遍，好加深印象。

    我写完之后交了上去，没过多久就被老师叫到了讲台上。

    褚老师最近的脾气很不好，一只手挥舞着我的写字本，一只手不断点指我的胸口。

    “我教了这么多遍，你还没学会是不是？

    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谁告诉你这个字是这么写的？”

    说着话，褚老师还不解气地用写字本不断敲打黑板上的那个范例“藏”字。

    我近距离观察这个藏字，有些发懵，意识到我一开始看得是对的。

    褚老师见我走神，提高音量训斥我：“今天你要说不出来是谁告诉你的，你别想给我离开讲台。”

    我委屈地说：“我跟宋倩讨论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这么写，没想到搞错了……”

    我话还没说完，褚老师就尖声打断我：“我说你你还这么多理由？你就这么不谦虚？

    你不谦虚就算了，还不诚实！

    人家宋倩凭什么告诉你错的？”

    说着话，褚老师就在黑板上把我写得错误的“藏”写了上去。

    “宋倩，你过来。”褚老师招呼宋倩。

    宋倩来到讲台上，小声跟褚老师说：“老师，我没有教给他那个字。”

    褚老师不置可否，递给宋倩一截粉笔：“宋倩，你写一下藏字。”

    宋倩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吃那个字，没有少掉任何一笔。

    我呆呆地看着黑板上的两个藏字，大声冲宋倩叫嚷：“你撒谎，我明明写对了，是你让我改成这样的！”

    宋倩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都反应，涨红了脸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