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自从魏小牛得了笔，这娃娃便多了一个兴趣——在墙上画画。

    太阳，月亮，妖怪，神魔……墙上密密麻麻都是魏逍的杰作。那块墨锭也好似永远用不完，满屋子的墨香味久久不散。

    老牛似乎是看得懂魏逍的杰作，每次等魏逍画完。大大的牛脑袋便从窗户探进来，津津有味地欣赏一番。

    母亲心道：这老牛怕是真的成精了，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

    魏大牛仍旧每年要去采石三个月，只是奉神使老爷再没来过，他也再没拿到过奖金。

    庞夫人的气焰日益嚣张，供香的价格已经高到了骇人的程度。这几个村子里的少女几乎都被她给祸祸了个遍。但香火钱还是不够怎么办？

    好办！于是少女们便成了庞夫人的家奴，随意许配给自己的亲族，下人。还有很多被贱卖到外地去，再也回不来了。

    饶是魏家底子厚。一边接济着张婶，一边又是天价的供香，一来二去终于也被洗得锅干碗净。

    ……

    魏逍三岁了，肉身早已九重天圆满，气脉也不断修复，几近贯通。接下来便是突破凝气境。

    这天上午，他同往常一样，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借着阳光和灵气不断修复自己的气脉。

    只听“砰”的一声，却是隔壁张婶家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老婆娘，滚出来！”几个家丁凶神恶煞地冲进去，“带上你的小杂种们，到院子里跪好，夫人来了！”

    张婶呆住了，她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三个孩子吓哭了，却也只能顺从地到院子里跪成一排。

    门口停了一顶朱红色的轿子。庞夫人也不急，等她们跪了足足一刻钟，才慢悠悠地从轿子里走出来。

    她气度雍容，手腕上挂着沉重的金镯子，领口开得很低，傲人的胸脯若隐若现，洁白的肌肤衬得颈上的吊坠熠熠生辉。仿佛真是一位“夫人”。

    “夫人，找到了！”一个家丁从张婶屋子里跑出来，将一捆供香递给庞夫人，“不是咱们店里的香！”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张婶脸上，她被打翻在地，脸上浮现起五个鲜红的指印。

    “哼！你这贱妇人，竟敢跑去外面买香！”庞夫人打完人，又甩了甩手，双手交叠在身前，恢复了贵夫人的模样。

    “我本不想难为你们孤儿寡母，不过是想让你家大妹子去老爷跟前侍奉几日。既然你不放心……”

    庞夫人顿了一下，诡笑起来，接着道：“那便让二女儿也去吧，两个人一同服侍老爷，也好有个照应！”

    “什么？！”张婶闻言眼里充满了恐惧，泪水不住滑落。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磕头，“夫人饶命！饶命啊！我二女儿，她才十三岁啊！”

    张婶的两个女儿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二女儿更是面无血色，哭成了个泪人。

    庞夫人缓缓踱步到她跟前，抬手勾起了二女儿的脸，笑道：“不早，不早，十三岁正好。服侍老爷一年，正好出阁。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来人！”庞夫人突然笑容一收，顿时变得青面獠牙。她一声断喝，家丁们正要出手。

    “庞夫人！”魏逍母亲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庞夫人，开开恩吧，张婶一家饭都吃不饱，也从没断过老爷香火……”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庞夫人冷眼看来，见魏母并没有跪下，心中愠怒，冷声开口。“敢这么跟我说话！给我跪下！”

    母亲没有理会她，反是劝道：“孟家妹子，你从前也是个穷苦人家，为何要帮着庞德……”

    “住口，你还敢诽谤老爷！”庞夫人此刻大怒，嘶声咆哮。她从前姓孟，但现在听到有人敢这么叫她，顿时暴跳如雷。显然是触了她的逆鳞。

    “好啊，好啊！你们这两家下作东西！”庞夫人大叫，“看来是该给老爷换换口味！把她给我绑了！

    我要让你晓得，什么是生不如死！”

    魏逍在一旁看着几人说话，老牛悄悄靠过来，“这次怕是不能善了了。”

    “善了？她很善吗？你且看看她什么修为。”魏逍悠悠开口。

    老牛顺着他的目光仔细看去，庞夫人并看不出什么修为，但她周遭气韵晦暗，散发出的感觉已经不像是个人。“这是什么？”

    肉身，凝气，问道，明道，叩关，炼虚，齐天。七大境界，其实只是对凡间实力和修炼程度的统一划分，例如问道境，便是对应如道家的筑基，明道便是结丹。

    但修炼的方法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七大境界只是界定实力的符号。

    老牛没有见过庞夫人这样的状态，于是向魏逍询问。

    “怨恨成为执念，结而不散。又去摧残他人，吸收他们的恶意——恐惧，愤恨，悲伤……此刻，她业已成魔。”

    “魔？”

    魏逍点点头：“对。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自己不知道？”老牛更是疑惑。

    “天生魔，并不是为了修炼而入魔道。她只是因他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沉浸在这种快乐中，并且越来越贪婪。

    终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的力量。现在她已经是凝气快圆满的修为了。”

    说着，魏逍跑进屋里，取来一支供香捏在手里。

    “做什么？”老牛不解。

    “我不好出手，你又打不过她。魔修凝气很强。”魏逍道。

    几名家丁上前，正要把母亲摁倒在地。一柄锋利的柴斧飞来，只听得一声惨叫，“我的手！”。

    一只断手随声飞起，血溅了一地。

    却是魏大牛正好回来。他冲到近前，气势汹汹，拾起斧子暴喝道：“谁敢！”

    庞夫人开始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怒意战胜了恐惧，命令道：“把他摁住，手脚砍断！”

    魏大牛挡在自己妻子身前，一手护着妻子，一手横握着柴斧。那些家丁几次试探着上前，都被魏大牛劈退。

    越来越多的村民往这边看来，面无表情。

    也有人同情地劝道：“大牛哥，算了。把婆姨送给老爷，好好求个情，全家平安就好。”

    “是啊是啊，理当侍奉庞老爷。”

    “是你妈的头！”魏大牛大叫，又奋力斩下了一个恶仆的手，却也漏出了破绽。

    几个壮汉扑上前来，死死拽住他的手脚。

    但是按不住，根本按不住。魏大牛此时真像一头站着的蛮牛，他浑身肌肉节节暴涨，双手向上举起，两个家丁被挂在手上，很快被甩飞数丈。

    砂锅大的拳头向下砸去，带着呼啸的风声。

    抱着他脚的家丁胸腔被砸瘪，大口吐血，眼看活不成了。

    庞夫人此刻睚眦欲裂，眼球向外凸起，鲜红的血丝一道道铺满白睛。有淡黑色的气汇聚，越来越浓，她拔下发簪，死死攥在手里，一步步朝魏大牛走去。

    她感觉到此时自己的力量，仿佛可以一刺洞穿这头蛮牛的心脏。事实上她可以，并且只要出手一次，就会明白自己的力量。但她没有这个机会。

    不知哪来的小孩儿，从庞夫人身边蹦跶过去，顺手给她递了一支点燃的香……

    魔气突然开始消散，凝聚成魔气的怨念此刻爆发开来，那怨念中有瘆人的尖叫和哀嚎——

    “老爷，不要啊！”

    “痛！”

    “求求你，放过我……”

    “别杀我！我会听话。”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无数的声音越传越远，渐渐消失不见。村民们听闻这些声音，纷纷逃进屋子里，紧闭窗门，都说是有鬼来了。

    而庞夫人像是脱力一般，瘫倒在地。这魔气消散，再也压制不住她沉溺已久的情绪：仇恨，屈辱，痛苦……

    她疯了，疯狂地撕烂了自己的衣服，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叫，忽而跪地痛哭，忽而放声狂笑。

    最终，庞夫人衣衫褴褛，面容扭曲，手舞足蹈地向村外跑去。

    魏逍早已跑回自家院子，他望着庞夫人远去的背影，神色黯然。

    魏大牛也疯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家丁杀了个精光。杀了不算完，他蹲在地上，一斧又一斧地砍着，直到地上已经找不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场面太过骇人，有村民透过窗缝看见这一幕，从后门溜走，慌慌张张朝神庙跑去。

    老牛站在魏逍身边，“为狗作伥，这庞夫人不该死吗？”

    魏逍摇摇头，“国之将乱，魑魅横生，我不会去干预它。你所见的恶，相比之下只是小恶。”

    说完他又抬手朝村里指了一圈，“你说，哪个人是不该死的呢？”

    老牛若有所思，又说：“庞德要来了。”

    魏逍没有接它的话，兀自走回了屋子里：“你出手的时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