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兄妹久违的聚在一起，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一句“回来就好。”

    吃过早饭，老夫人带着孩子们来到太傅床前，近几日太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知道丈夫大限将至，只是想尽可能的多留他几日，不想日后留下遗憾，是以想叫大夫想想办法。

    府医早已经在门外等候，看见老夫人走来，躬身行礼，“给老夫人问安。”而后又道：“见过老爷，二老爷，三老爷，请您安。”最后才面着孔令殊，双手合十，说了句“小师太。”

    “阿弥陀佛”，孔令殊回了一礼。

    “都进去吧，太傅此时也该醒了。”老夫人说。

    几人跟在老夫人身后进了屋，太傅果然已经醒了，谭婆子正在照看，只是看着不太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幔，若不是还能看见胸腔微弱的起伏，都要以为太傅已经过身了。

    “老头子，孩子们来看你了。”老夫人坐在太傅身边，拉起他的手，轻轻的拍着，一声声的呼唤，“老头子，你看看孩子们都来了。”

    好半天，太傅才眨了眨眼睛，却仍没有反应，老夫人便急了，这在往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昨日太傅虽然也不时糊涂，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怎么叫的没反应，她喊了一声，“赵大夫，快看看太傅这是怎么了？”

    府医本姓赵，听见老夫人叫他，赶紧从外室进来，“老夫人，让我看看”。

    众人让开，赵府医自来到太傅身边，先是看了看太傅的眼睛，发现眼神已经涣散严重，瞳孔也已经扩散，又摸了摸脉搏，跳动十分微弱，若不仔细几乎就寻不到了，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众人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不好，“如何，我父亲如何。”

    孔令黋最先问道，虽然如今孔家当家做主的是他的四弟，但他是长兄，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的身份都只是太傅的孩子，所以长幼有序，他先问话也没什么不妥。

    “回老夫人，二老爷，太傅怕是不行了，也就是三两个时辰的光景，天人五衰，最后才会丧失听觉，太傅怕是已经看不清，听力也所剩无几，是以才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老夫倒是可施针强行唤醒太傅心神，但这样倒行逆施之法只可维持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再无别法，太傅只怕即刻过身，是否施针还请老夫人定夺。”

    “啊，这...”这样的结果是他们没想到的，本以为太傅怎么都还能再坚持一段日子，孔家的未来还需要太傅定夺，是去是离，何去何从，太傅还未留下只言片语。

    老夫人看着丈夫，又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她亦犹豫不决，这种情况下，怕没有人能定夺吧！

    看出老夫人的为难，也知道她一定还要与孩子商议，赵府医便说：“老夫人，知您心里悲痛，但还是需要您尽快拿个主意，我在门外等您的消息。”说完行了个礼，便退出房去。

    他在孔家多年，也知道些只言片语。

    在谭婆婆的暗示之下，下人们也悄悄退出，都等在门外，最后离开的谭婆婆贴心的将房门关好，自己站在门口守着，也是防止主人家的对话被别有用心之人听见，谨慎点总是没错，毕竟人心隔肚皮。

    屋里孔令耀低声问道：“娘，该怎么办，您可得拿个主意。”

    兄弟三人都在等着母亲发话。

    只是孔老夫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这些年，她和太傅先后丧女又丧子，就连孙辈都有早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若不是当时小女儿失踪，太傅备受打击，病情也不会恶化的如此严重，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太傅却还没跟女儿好好说两句话，就要.....

    老天为何对她如此苛责。

    良久，老夫人才说：“老头子，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这样浑浑噩噩的离开，你肯定还念着七宝，念着孩子们，你告诉我，是，你就眨眨眼。”

    她还抱有希望，仍不肯相信，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太傅脸上，生怕错过分毫。

    四兄妹也都盯着，随着时间流逝，失望一点点浮现，逐渐填满心房。

    那点仅存的希冀没有出现。

    “娘，爹听不见了，您....”孔令辉说道，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孔令黋突然喊到，“动了，动了，爹眼睛动了。”大悲后大喜，这个六十岁的老头此时激动的像个孩子。

    与之相比，孔令殊淡然的不像人，这儿躺着的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却好像没有任何悲伤一样，冷漠异常。

    老夫人也异常激动，“老头子，老头子，你等等。”太傅眨眼时她也看见了，却一度以为自己是岁数大了，老眼昏花看错了，要不是二儿子喊这一声，当真就错过了。

    她马上对着离门口最近的四儿子说道：“老四，赶紧叫人，把赵府医叫进来。”

    “是，母亲。”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一下，门外的眼睛都盯着看，原本等候的人都有了动作，在这些期盼目光中，这扇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后再次关闭。

    “淑媛。”病塌上的孔太傅突然叫了一声。

    老夫人赶紧回应，低身附在太傅身边，“我在呢，老头子，我在这。”

    这一声带来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天外飞仙，以至于孔令辉开门的手下意识就停了，他一时间僵持在原地。

    “七宝呢？”太傅又说了一句。

    “在这，七宝在这。”老夫人马上把身边的孔令殊拉过来。

    “爹，女儿在这儿。”孔令殊跪在床边，就着母亲的手一起，拉住父亲干枯僵硬的手掌。

    太傅终于有了更多反应，他艰难的歪过头，眼睛里也有了些许亮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此刻，他好像看的见，一直盯着孔令殊，一字一句的说着：“皇室无德，恐害我儿，我孔家何罪之有？”

    孔太傅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有些突然，没有前因后续，让人无法理解。

    这句话用尽他全部力气，哪怕已经是生命的尽头，他仍然不能理解，不能释怀。

    他放心不下，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徒劳，最后也只是唤了一句“殊儿......”便气绝身亡，临了都闭不上眼，双目血红。

    “父亲.....”孔令殊大悸，她也终于流下一滴泪来，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