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5日

    “我说，你女朋友怎么老是不在家啊？”我双手叉腰，不怀好意地看着盛凯捷，这家伙刚刚居然要邀请他的老师陪他回家通宵打游戏。

    “真不是故意的”盛凯捷耸耸肩，“她的大学舍友要结婚了，在南京，喊她去当伴娘。”

    “那咋不喊你去当伴郎啊？刚好伴郎伴娘就是一对，节目效果满分”我白了盛凯捷一眼，“万一叫你女朋友去跟其他伴郎做亲密互动你不就亏大了？”我的毒舌立刻遭来了盛凯捷象征性的报复，我们旁若无人装腔作势嘻嘻哈哈地扭打在一起。

    “哎，本来人家确实也喊我当伴郎了”打闹了一会儿盛凯捷松开手，“但是我女朋友看我心情不太好，就跟那边说我工作忙，要加班，让我在家多休息休息。”

    “你看看你，还要别人姑娘体恤你，太失败了”我的嘴巴依然不饶人。

    “我这不是振作起来准备搞新项目了嘛”盛凯捷抗议地大喊。

    “是是是，哪天飞黄腾达了千万别辜负了人家”我知道盛凯捷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所以带着一种戏谑的语气提醒他。

    “飞黄腾达估计这辈子也不太可能，争取衣食无忧平安喜乐吧”盛凯捷抬头望了一眼天，可惜上海的夜晚一颗星星都看不着，“哎，老班，你还没答应我呢？”

    “我这不正在想怎么跟你师母交代吗！我总不能说我要跟以前的学生回家通宵打游戏吧？”我没好气地踢了盛凯捷一脚。

    夜晚的盛凯捷家老小区黑灯瞎火的，虽然楼房里灯亮的不少，但是室外光线严重不足。好几个电线杆子上的白炽灯要么只有丝丝的微光，要么间断地闪光，就没见到一个能正常供亮的，这让我很难看清楚脚下的路面，只能紧跟着盛凯捷的脚步。

    上楼梯时，盛凯捷熟练地在墙壁上摸索着各户人家的廊灯，让我终于可以不用摸黑爬楼，很快便来到了4楼盛凯捷家门口。一声猫叫从房间里传来，虽然只有一声，但是我听得很清楚，我朝盛凯捷摆了个疑惑的表情。

    “哦，老班，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养了只猫，很乖的，你不讨厌猫吧？”盛凯捷一边掏钥匙一边试探性地问我。

    “讨厌谈不上，但是相比猫我还是喜欢狗，虽然我老婆都不允许我养……”我耸耸肩，事实上我有些主观的认为猫没有狗忠诚，喜欢耍滑头，不过这都到了家门口，也不能因为一只猫就掉头走人，只能先进去看个究竟了。

    公寓内部的摆设跟我上次来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感觉东西更多了，更挤了，一些小家电的包装纸箱占据了原本零星的空畅空间。客厅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挺大的猫砂盆，很好地说明了家庭新成员的存在——它正端坐在饭桌的角落上，白色毛发覆盖的身体上有块不大的褐色斑纹，脸上的毛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很工整地从脸中间均匀分开，尾巴则是黑褐相间，普通的野猫外形却拥有着一副独特的气质。它见到我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失措，依旧维持着四足并拢的坐姿，并用它一双幽绿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显得非常从容。

    “花花，这是我的老师”盛凯捷和它说话的时候，它会侧过脑袋倾听，随后又很快地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我走进房间后，它也纵身跃下桌子，快步跟进房间，轻巧地攀上沙发的扶手，又摆出正坐的姿势，安静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没有我印象中其他猫的各种小动作，如后腿挠脸，舔前爪，晃耳朵，眯眼睛，倒像是一名重大会议现场的保镖，西装笔挺带着墨镜，安静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还记不记得你们在学校里养猫的糗事？”我本想坐上沙发却被猫抢了先机，只能多走两步选择靠窗书桌旁的木质椅子。盛凯捷女朋友那张经典的红色长裙写真仍然摆在原处，相框非常干净看的出来平时有经常打扫，我本想拿起来仔细看看，却感受到猫盯着我的视线，便不太好意思地乖乖坐下。

    “当然记得！”盛凯捷哈哈大笑，唤起了我一段哭笑不得的记忆。那还是盛凯捷他们大二的时候，有一天宿管的辅导员向我告状，说盛凯捷宿舍有人偷偷养猫，但他们突击检查了两次并没有发现，希望身为班主任的我去好好检查是否真有此事，有的话就把猫处理掉。我也没有多想，毕竟学生偷养宠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当我叫开盛凯捷他们宿舍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四只猫排队欢迎我——宿舍四个人一人养了一只猫，这早就超过了“偷偷养猫”的程度，四只猫上蹿下跳好不热闹，宿舍活脱脱变成了撸猫馆。我气急败坏地骂了他们一顿，并扬言要把猫都带走，四个人苦苦哀求，并向我保证绝不会被宿管查到，原来他们早就在宿管那边安插了间谍，宿管每次突击检查都早有预告，自然毫无收获。我一边感叹学生的智慧无穷，一边只得让他们赌咒发誓学期结束后必须将猫都带走，下学期不得再带来。

    “你大学时候的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我瞥了一眼沙发扶手上仍然盯着我的猫，这肯定是后来养的。

    “送到我女朋友那儿了，还没过两个星期就被他们宿管发现了，直接暴力收走了”盛凯捷叹了口气，“我女朋友难受了好一阵子。”

    “那现在这只？”

    “路上捡的，它一直跟着我们，黏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心一软，就带回来了”盛凯捷耸耸肩，“老班它肯定挺喜欢你的，一般陌生人来它都要先凶你两下，可你来了它就只是在旁边看。”

    “我怎么觉得它是在旁边监视我，等我一松懈它就会扑上来”我与猫四目相交，它的眼睛一眨不眨，感受不到恶意，却也完全看不出善意。

    “老班来喝点水”盛凯捷取来一红一蓝两个装了纯净水的卡通杯子，随手把红的递给我。

    “慢着”我忽然想起这肯定是他女朋友的杯子，赶紧摆摆手，“不合适！”

    “哈哈哈”盛凯捷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左右手交换，把蓝的递给我。

    “你的杯子也不合适……”我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没事，我不介意！”盛凯捷大度地一挥手。

    “我介意！”我装模作样地闻了闻杯子，摇了摇头，余光刚好瞥到了我的脚上，进门时随意就套上的一双粉色凉拖鞋，“我的天哪！”我大叫起来，“快给我换双鞋！”

    “哎哟，老班，没事！”盛凯捷一脸无奈。

    “有事！回头你女朋友回来觉得鞋子臭咋办，快把你鞋子交出来！”我不由分说，强行抢过盛凯捷的蓝色拖鞋，把粉色拖鞋扔到他脚下。看着盛凯捷满脸委屈地把脚伸进小小的粉色拖鞋，我不禁哈哈大笑，“哎呀，有女朋友同居的人真是可恶啊！”我一边调侃着，一边凑到PS4游戏机前，把粉色外壳的手柄丢给盛凯捷，自己抓起蓝色外壳的手柄。

    “哼，老班，马上你就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盛凯捷撸一撸袖子，打开了热门的《火柴人战斗》游戏。

    “来吧，捷捷，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毫不退让地迎接挑战。

    随即我们各自控制着不同颜色的火柴人，在屏幕上激烈地使用拳脚、枪炮、陷阱、机关进行着殊死搏斗。胜利的一方兴高采烈，发出大声的嘲讽；失败的一方咬牙切齿，急切地按下“再来一局”。不知不觉你来我往，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两点，我的上下眼皮已经在像屏幕上的火柴人一样激烈打架了。

    “额……不行了……我撑不住了……”我在连输了三局后放下了游戏手柄。

    “怎么回事，老班，说好的通宵战斗到天明的呢？”盛凯捷到底还是年轻，精神还好的很。

    “真不行了，年纪大了，熬夜熬不动了……你自己玩吧，我要睡了”我意志坚定地朝双人床靠过去。

    “行行行，那我也一起睡了”盛凯捷快速地关掉游戏机和大屏幕，开始去整理床铺。我看着那个卡通的双人大枕头，意识到平时盛凯捷和他女朋友都是同塌而眠，便坚决地说，“我睡另一头！”

    “天哪，老班，你是要我闻着你的臭脚入睡吗？”盛凯捷不满地喊道。

    “这不是彼此彼此，我是怕你万一睡着了把我当成你女朋友对我做出一些非礼举动，我这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我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哼——”我俩互相白了一眼，脸上装作很嫌弃，心里却很欢乐。尽管是8月大热天，但因为开着空调，所以我们两个糙汉子谁也没提洗澡的事情，就直接和衣躺下。盛凯捷关了灯，屋里顿时一片漆黑，我早已经困得不行，拉了拉盖在肚子上的被子，便倒头就睡。

    朦胧中，我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脚在爬，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触觉是不会骗人的。我的脑袋里一下子闪过一些不太妙的游戏恐怖场景，下一秒钟，我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不偏不倚地正中我男性的关键部位，惊得我差点叫出声来，我强行睁开双眼，却和一对黑暗中透亮的幽绿眼球打了个照面。我有些佩服我的自制力，因为即使在这一刻场面很吓人，我的大脑潜意识里还是认为深更半夜的，不能大喊鬼叫惹得邻居们投诉。

    盛凯捷的猫此刻正趴在我身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它的两条后腿牢牢地压制住我的命根，我很害怕只要我一轻举妄动我可能就要没有尊严地度过余生了；它的两条前腿压住了我胸口的被子，让我无法通过快速掀被子将它甩开。在这一刻，我身为一个人类，却真真实实地被一只猫制服了。我不敢动弹，只能紧张地一边任由它黑白各半的猫脸朝我靠近，一边祈祷它的后脚能够少使点力。不知怎么的，我脑海里蹦出了“正义的偷袭”这个网络词语，猫的这套动作虽然出乎我意料，却并不让我感到卑鄙，反而像是早就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制敌妙计。再加上它先前那保镖一样的定力，这只猫在我心里的形象突然高大丰富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我盯着那对幽绿的眼球，轻轻地发问。猫的耳朵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它继续保持着姿势，坚定地打量着我，给我一种想要洞穿我心灵的感觉。

    “你是在评判我有没有资格睡你女主人的床是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脑袋里会蹦出这么个假设，不过当我说出来后，我倒觉得还挺符合逻辑，更重要的是，我发现猫歪了一下脑袋，一副“我听懂了”的样子。

    “听着，我是你男主人的朋友，他邀请我来做客，刚巧今天你女主人不在，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我继续用一种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耐心向猫解释着一切，猫又歪了一下脑袋，随后我欣喜地发现它后腿的力量明显减弱了。猫前跨一步，后腿移到了我的肚子上，这次它用力温柔了许多，它最后注视了我1秒钟，轻轻纵身一跃，脱离了床的范围。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班……你说什么？”盛凯捷迷迷糊糊地发问。

    “没什么，赶紧睡觉”我轻轻地回复道，同时悄悄地直起身子寻觅猫的身影，黑暗中那幽绿的眼球很是显眼，它又端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宛若一个为主人兢兢业业执勤的骑士。

    第二天，我们一直睡到午饭时间才起来。

    人到中年，一旦熬夜，只是补觉很难马上恢复过来，我只觉得头重脚轻，精神恍惚，睁不开眼。

    在盛凯捷的建议下，我俩轮流去卫生间冲凉，路过客厅的时候，我发现那只叫“花花”的猫正蜷成一团睡的正香，它的睡相没有四仰八叉的粗犷，反而规规矩矩相当的文雅，跟我固有印象中放浪的野猫相去甚远，更让我觉得它像是一个家道中落却恪守原则的骑士。

    我将昨晚的奇闻讲给盛凯捷听，把他逗得哈哈大笑，显然他关注的重点是猫后脚的神奇站位。

    “这真是太可怕了，差点就闹出了严重人身意外伤害事故”盛凯捷拍着桌子平复自己的笑声。

    “这哪是意外，它那架势明显就是故意的好嘛！”我双手交叉在胸前，仍然心有余悸。

    “所以我说它挺喜欢老班你啊，最后还是放了你一马”盛凯捷幸灾乐祸。

    “我是领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在这过夜了，你家这位猫骑士功夫了得”我夸张地朝着睡着的猫作了个揖。

    “猫骑士，听起来有点帅啊”盛凯捷赞同地点点头，“可是我家猫是母的啊。”

    “谁规定骑士只能是男的啊？”我白了盛凯捷一眼，“这下我放心了。”

    “放心啥？”

    “你要是哪天辜负你女朋友，猫骑士就会替天行道，让你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