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伦敦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陈耀突然想起了这首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学过的古诗，酋长球场的草皮湿漉漉的，翠绿满眼。

    他没有想到自己看到诗中的场景不是在古老的皇城，而是在现代化的英伦都市里。

    双方球员已经入场了，两边拉开阵势，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阿森纳的对手是——斯托克城。

    阿隆·拉姆塞活动了一下筋骨，他的心跳的有点快，这不太常见。

    作为职业运动员，他的心率一般是比普通人慢一些的，而且一轮普普通通的英超联赛也不至于让他感到紧张。

    可这个对手不一样。

    拉姆塞对斯托克城这支球队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尤其是对方阵容里首发出场的中后卫莱恩·肖克罗斯。

    拉姆塞觉得自己的腿骨又有点酸痛起来，也许是春雨的缘故，也许是他的心理因素。

    这支球队差点毁灭了他的职业生涯，甚至略微夸张一点的说，差点让他都无法成为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现在，他们在球场上又一次相遇了。

    拉姆塞不会忘记自己刚刚复出的时候，踏上他曾经热爱的草皮，他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不是跑步，也不是颠球，而是赶紧离开这里。

    他总会想起那一天，撕裂般的疼痛，窒息，晕厥，醒来后的绝望，无奈，痛苦。

    以至于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拉姆塞都失去了在复杂情况下处理球的能力。

    他害怕自己被一群穿着不同颜色球衣的人围起来，害怕和他们身体对抗，害怕对方下脚，他踢的越来越不像曾经天资卓绝的自己。

    好不容易，在阿森纳的队伍里，拉姆塞慢慢醒来，慢慢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也慢慢获得了陈耀对他的信任。

    拉姆塞不想再失去这一切了。

    “阿隆，你必须战胜你自己。”他对自己说。

    拉姆塞想起了赛前更衣室里，教练说的话。

    “我了解斯托克城，你们也都了解。英超有很多二三流球队，但有一些球队，是伱们决不能手下留情的，比如——”陈耀敲黑板，“斯托克城。”

    “他们的风格不需要我多说。高举高打，传统保守，这些都无须赘述。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支粗野的球队。他们曾经伤害过你们中的一份子。”

    “听着，小伙子们。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都穿着红白队服。如果我们中的一个人被伤害了，那就是我们所有人被伤害了。”

    “当你们面对这些——这些粗野的动作，这些野蛮的对抗，这些超出比赛范畴之外的恶意，而裁判不加以制止时，你们会怎么样？”

    “我不会教你们怎么保持自己的道德感。我相信，我和你们，我们这支球队，历来都是最有道德感的球队。但是有时候，世界不会允许你有道德感。”

    “或者说——想要成为道德楷模，首先，我们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记住，这里是酋长球场，是我们的主场。你们有六万球迷的欢呼与支持。上场去，勇敢地去对抗。如果斯托克城的队员给了你们一拳，你们就还给他们一拳。如果他们铲翻了你，你就铲回去。”

    “不要担心这是不是恶意犯规，也不要担心拿牌。即使这场比赛我们被罚到只剩一个门将，我也会站在你们这边。场外的所有压力，我帮你们扛着。我要你们明白，我们有道德，不代表我们是一支好欺负的球队。拿出血性来！”

    ……

    春雨幽幽地浇在酋长球场，阿森纳的球员们觉得自己在燃烧。

    他们身上的队服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和他们心里的火焰一起蒸腾着。

    托尼·普利斯带着他的球队在本赛季第一次交手时击败过阿森纳，这大概是他和他的球队这赛季最为高光的时刻了，因为此后他们的表现急转直下，直到赛季末，斯托克城的联赛排名是第十九名，看起来降级的名额有他们一个。

    对付阿森纳这样的球队，托尼·普利斯不敢奢求全取三分，但是他也不愿意束手就擒。

    赛季末段的英超保级队是很难对付的。

    于是，自然而然的，斯托克城用上了他们的看家本领，长传冲吊，两翼齐飞，高举高打，以及……

    野蛮对抗。

    阿森纳在英超的裁判那里不受待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确凿地说出原因，可能是因为裁判高层中有曼联主教练亚历克斯·弗格森爵士的挚友，也可能是因为阿尔塞纳·温格当年以异乡人的身份横扫英国足坛惹来了迂腐的保守派的不满，总之，阿森纳的对手总能从裁判那里得到宽松的尺度。

    阿森纳没有少因为这点吃过亏。

    他们本就是技术流球队，如果野蛮的犯规不能被裁判惩罚，他们就无法流畅地运转起足球，破坏阿森纳进攻所需要的成本太低了。

    托尼·普利斯本来以为这样的策略能够奏效，他的球员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中后卫肖克罗斯跃跃欲试，他对恶汉的称号并不反感，甚至以此为荣。

    但是这场比赛，肖克罗斯有点纳闷……

    就在刚才，他在禁区里和奥利维尔·吉鲁贴身对上了，肖克罗斯的手脚很不干净，他打算扯着衣服使使绊子，或者再把吉鲁来个抱摔，到时候自己跟着滚到地上就行了。

    肖克罗斯只在开场几十秒的时候成功过一次，裁判的确对他的犯规轻轻放下了，这让他大了胆子，对吉鲁的动作更粗野了。

    他看到的是奥利维尔·吉鲁冲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还说了几句垃圾话，像是：“你知道吗小子，我可不在乎拿红牌，也要把你打出屎来。”

    几分钟后，肖克罗斯就被吉鲁撂倒在了地上，他先动的手，然而强壮的法国人早有准备，蓄力许久，让肖克罗斯自己失去了平衡，摔了个狗啃屎。

    “哇哦，真是火药味十足的比赛……阿森纳这场比赛看起来很有火气，这和他们以往的形象不太一样……不知道陈耀教练是怎么看待他球员们的强硬行为的？”解说员说着，镜头移到了场边。

    然后，全英的观众都看到陈耀乐呵呵地给吉鲁鼓着掌。

    开玩笑，陈耀心想，我把“钢筋铁骨”用在了这场比赛，就是让你们不要害怕受伤，把这脏b队往死里踢的。

    除了解气，还有一点是陈耀想教会他的队员们的：

    强硬和血性，不代表肮脏。但是没有强硬和血性，你就会被肮脏所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