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31日。

    陆铃几乎一晚上没睡觉，这是冬季转会窗口的最后一天，现在，社交媒体上有几十万粉丝在关注她的动态。

    她的手机震了震，陆铃的目光向亮起的屏幕瞥了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作为一名足球记者，她逐渐建立起了广泛的消息源网络。

    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很不靠谱，小部分可以采信一半，剩下极其稀少的一部分，才是值得信赖的消息源。

    时至今日，陆铃信任的消息源只有一个。

    而这个消息源已经很久没有给她透露过转会新闻了。

    陆铃常常会想起上一年的夏天，她的事业在那个夏天发生了质的跃迁。

    她不会讳言，阿森纳是一支球迷基础广泛的球队，如果能够吸引到这支球队的球迷的关注，能够让任何一个媒体人的事业前进一步。

    现在，就有一个新兴的自媒体人，罗比·莱尔，这家伙主办的节目名叫AFTV，他常常会在阿森纳的主场比赛后采访观赛归来的球迷。

    赛季前期，阿森纳状态最好的那阵子，罗比·莱尔的节目不温不火，每一个他采访的球迷都不吝赞美之辞。

    而赛季中期，阿森纳的战绩滑坡之后，他的节目骤然吸引了大量关注。

    那些球迷在他的视频里花样百出地痛骂着他们的球队和教练，有时候都不止是单纯的泄愤了——陆铃觉得那更像是人身攻击，然而正是这样制作越来越低劣，情绪导向越来越严重的节目，让罗比·莱尔和他的频道人气日渐红火。

    陆铃看了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如果还有转会的话，这个时候基本上都敲定了。

    有一些消息源告诉她，阿森纳签下纳乔·蒙雷亚尔之后，还有兴趣签下凯文·德布劳内，而且双方的意向非常接近。

    可是这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凯文·德布劳内是谁？

    一个二十二岁的比利时年轻球员，他的转会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每一个记者喜欢的都是把巨星牵扯其中的重磅交易，比如夏季转会时，围绕罗宾·范佩西转会的各方博弈，同时卷入了阿森纳、曼联、巴黎圣日耳曼、米兰各方势力。

    现在这些交易就只能称得上是小打小闹了，据说阿森纳不惜给德布劳内开出超过两千万镑的价格，对切尔西来说，一个没有展现出绝对天赋的球员卖这个价格也算是小赚一笔。

    只是对精打细算的阿森纳而言，愿意把有限的资源反复投注于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球员，这真的是合理的选择吗？

    陆铃在脑海里快速比对了一番各个消息源的信息，她的职业直觉告诉她，德布劳内的转会不是空穴来风，她准备编辑推文了。

    即使陆铃始终没有等到她想要的消息源。

    所以，夏天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利用吗？

    陆铃编辑推文的时候，体育新闻的推送还在滚动。

    英超第二十四轮比赛，阿森纳战平利物浦。

    阿森纳上一次酣畅淋漓地赢球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比赛表现一直很挣扎。

    “我不会说陈耀教练前半个赛季的表现是偶然，但是他还太年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因为他太年轻，所以他没有经验来处理好双线、三线甚至四线作战，他也不知道怎么在一个完整的赛季里分配体能。”

    《足球特辑》的演播厅里，克里斯·卡马拉这样评论着阿森纳主帅和他们的表现。

    “他很有天赋，他向我们展示了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足球，富有压迫力，严明的纪律性，又不失华丽与明快。而代价，就是半个赛季就屡创新高的跑动量和越来越长的伤病名单——如果再给他一个赛季时间，他可能会做得更好，但不是现在。”

    “哦克里斯。”乔治·卡特力克损了一句搭档，“如果我们看看积分榜，会发现曼联的积分优势并没有扩大多少……即便是亚历克斯·弗格森爵士的队伍，在冬季也出现了疲惫。会不会这其实是英超的赛制问题？”

    电视节目中的几个人交流的很热烈，陆铃没有多去关注，她努力思考着怎么把自己的推文编辑好。

    以及，阿森纳的下一场重磅比赛：联赛杯决赛，对阵斯旺西。

    斯旺西是这赛季的英超联赛中一支非常有趣的球队，他们让阿森纳栽在手里两次了，似乎他们的特点专门就是对付阿森纳的。

    一支保留着中下游球队硬朗作风和机敏反击，同时有富有技术元素，还有顶级的前场攻击手——米楚，他现在高居英超射手榜前三——的球队，让不少英超前列的球队栽了跟头。

    比赛会在三周后进行，陆铃不知道那个时候阿森纳的状态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已经走出了低谷？

    他们能不能拿到这赛季的第一座奖杯？

    如果他们能走出来，这个赛季或许还会是一个收获的赛季。

    如果不能，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转会窗结束前，阿森纳的官方网站终于有了动静。

    他们官宣凯文·德布劳内加盟球队，这是阿森纳冬窗支出最大的一笔转会，切尔西将收到两千万英镑的现金和若干附加条款。

    外界普遍对阿森纳的手笔感到吃惊，他们在最近一年里连续砸出了两个大手笔转会，分别是安东尼·格里兹曼和凯文·德布劳内，这两名球员都不是成熟的球星，而是1990年后出生的青年球员，都没有在顶级联赛证明自己的经历。

    安东尼·格里兹曼的转会，在半个赛季之后，被普遍认为是物有所值，甚至物超所值的转会。

    他和奥利维尔·吉鲁的配合是阿森纳前半个赛季撕破对手防线的常规手段，但是吉鲁和卡索拉伤停之后，格里兹曼的弱点就暴露了出来，他需要身后有组织核心持球，身侧有人给他做球，他才能找到机会进球。

    不过外界普遍对格里兹曼抱有期许，如果他能在组织能力上有所进步，这会是一名相当出色的球员。

    而凯文·德布劳内现在的境地，就和半个赛季之前的格里兹曼一样，需要证明自己对得起身价。

    ……

    二月份的赛程相对宽松一些。

    二月二日，英超第二十五轮，阿森纳又遭遇了斯旺西。

    足总杯的一次，联赛的双循环，阿森纳这是本赛季第三次面对斯旺西了。

    这支球队就像是枪手状态滑坡的推手，每一次遇到他们，阿森纳的阵容就要少点儿球员，状态就要再差一点。

    和斯旺西的比赛被视为是对联赛杯决赛的预演，陈耀很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几名球员的复出都提上了时间表，陈耀不敢打包票他们能赶上月底的决赛，也不愿意让伤员们提前复出，因此，他只能用有限的资源来试图取胜。斯旺西率先取得了进球，进球的还是米楚。

    他的这粒进球更多是个人能力的体现，阿森纳的防守重点盯住了米楚，但西班牙影子前锋本赛季的状态热得发烫，他在一次角球中，压过了托马斯·维尔马伦，把球砸进了球门。

    进球之后的斯旺西退守到了自己的半场，收缩防线，准备守住三分。

    迈克尔·劳德鲁普大声敦促自己的球员们不要恋战，他不敢给阿森纳太大的空间，虽然他对自己同行们一遇到豪门球队就摆大巴的行为颇为不屑，可是三分将要落袋的时候，劳德鲁普的行为也很务实。

    陈耀中场休息时就把拉姆塞派上了球场，他替换下的是托马斯·罗西基，捷克人的肌肉有点酸痛，陈耀对这件事的发生并不感到惊讶。

    他能做的只有在球员有些许不适时赶快把他们换下来休息，撑过这段时间。

    阿隆·拉姆塞的场上位置和前几场球一样，覆盖面积很大，没有局限在狭窄的弧顶空间。

    陈耀给他布置了大量的回撤接球任务和插上进攻任务，在球队的攻守转换期间，他对拉姆塞的要求是，他要是阿森纳阵容里跑得最积极的。

    下半场比赛，阿森纳扳平了比分。

    进球来自阿隆·拉姆塞出其不意的后插上射门，从斯旺西防守最严密的弧顶消失后，拉姆塞有更多的空间和时间观察局势。

    和上一场球一样，拉姆塞模糊地感受到了需要自己占据的空间，他跑了过去，接到队友的传球，把球射进球门。

    在拉姆塞的活跃带动下，阿森纳的表现在下半场有了起色，斯旺西的防线摇摇欲坠。

    七十分钟以后，斯旺西的球员们发现，拉姆塞的体能似乎没有明显的下降。

    他还是可以在回防时出现在阿森纳的禁区前面，随着斯旺西球员们体能的损耗，拉姆塞也能贡献更多的进攻表现。

    七十三分钟，拉姆塞在后场抢下了米楚控制的球。西班牙影锋趟大了，而拉姆塞的下脚比之前还要精准。

    拉姆塞从抢断地点开始推进，他摆脱了米楚情急之下的拉扯和反抢，向前带球，在一群群斯旺西球员的堵截中，拉姆塞的步点不乱。

    我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拉姆塞想。

    他少了一些锐气，少了一些华丽的灵性，但是他稳稳地控制住皮球。

    尽管已经跑动了七十多分钟，他的体力依旧足够，这让拉姆塞可以冷静地维持动作的准确性，躲开斯旺西队员的围追堵截。

    他一路带着球推进到了斯旺西的禁区前沿，拉姆塞的摆脱推进表演让场内的阿森纳球迷为他欢呼——

    可是他没能为球队带来第二粒进球。

    拉姆塞最后的处理略显急躁，他试图把球挑过对手后卫的头顶，这个举动失败了，皮球被顶出了底线。

    “干得好，阿隆！”陈耀用尽力气向拉姆塞喊道。

    拉姆塞似乎听到了教练的称赞，他的队友们经过他身边，揉着他的头发以示鼓励。

    威尔士人的表情初时还有些迷茫，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完成了那一连串的动作，毋庸置疑，刚才他的表现绝对是明星级别的个人能力展现。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冬天的冷风打在他的脸上，他呼出的气凝成一片白雾，在空气里勾勒着幻影。

    好像还是有一个背影，那个渐行渐远的、十八岁的拉姆塞，在岁月的迷雾里越走越远。

    可是我真的要追上他吗？

    ……

    阿森纳和斯旺西再度战平，让他们的不胜纪录又添加了一场。

    “我不觉得我们的表现配不上胜利，我可以感觉到球员们的状态在复苏。前面四十分钟，我的队员们状态不太好。后面，我们找回了状态。尤其是阿隆，他激活了全队。”

    在简短的场边采访里，陈耀看上去不像承担着连续不胜压力的教练。

    “每一个赛季我们都会遇到艰难的时刻，你不可能一直赢下去。你的对手们会研究伱，你的球员们会疲惫，会受伤，会沮丧……这都很正常。我不会因此而感到挫败。记者小姐，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个起点，复苏的起点。”

    “希望你的感觉是对的，教练先生。”

    ……

    “真是难熬的两个月。”

    “你说的没错。”

    一周后，光明球场。

    英超第二十六轮，阿森纳对阵桑德兰。

    威尔河畔的潺潺流水声好像在黑猫球迷们的呐喊中依稀可辨，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呼喊已经没有那么热烈了。

    陈耀和利略窃窃私语。

    两名教练的姿态都很放松，他们身边，丹尼斯·博格坎普甚至偷偷摸摸打起了哈欠。

    比赛进行到第六十分钟，阿森纳两球领先。

    “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比赛了。”利略打了个哈欠，“教练，你是不是应该表现得严肃一点？”

    “有道理。”

    陈耀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打起精神走到场边，阿森纳的球员们从他身边掠过，再一次涌进了桑德兰的半场。

    他没有说错，阿森纳的状态在谷底慢慢爬升。

    桑德兰此时的积分只比降级区高出五分，史蒂夫·布鲁斯焦头烂额，阿森纳的球员们轮番冲击着桑德兰的禁区，沃尔科特和扎哈分别打进了一球。

    两名高能边锋冲垮了桑德兰的边路防守，进一步搅乱了他们在禁区的防守组织，无论是场上的球员还是场边的教练，似乎都觉得，吹来的寒风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