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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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欧阳明(三)

    二十五岁以后,最大的压力不是我屡战屡败的战绩,而是家里长辈们源源不断的催婚。

    我的父亲去世得很早,在我很小的的时候就于一场事故里离开了我们。我的母亲在一年后也重新有了新的家庭。我作为家里仅剩的唯一的男孩子,理所当然的被留了下来,跟随爷爷奶奶一起相依为命生活了很多年。生活的重担加上孩子的英年早逝,给奶奶带来了身心的巨大打击,她强撑着带了我几年,后来我还没有初中毕业,奶奶也积劳成疾,很快离开了我们。最后就只余下我和爷爷相互搀扶着蹒跚前行。

    后来我一意孤行,从家里跑到北市打工,姑姑只能负担起了照顾爷爷的责任。如今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我能赶快结婚成家,稳定下来。如果能看到家里再添一儿半女,他也就此生无憾了。

    可惜我很不孝,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爷爷的愿望。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就此妥协,听家人的话,不再折腾,回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或者做个小生意,跟一个看着顺眼的姑娘结婚生子,组建家庭。从此守着爷爷,守着家庭,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生。每次想起那样的画面,我就发现,画面里除了我,每个人都有很幸福的笑脸。每一帧的画面里,我就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做着手上的工作,或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亲人。我没有一丝快乐,仿佛在那样岁月静好的画面里,我的灵魂已经死去了,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日复一日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我对爷爷说,请再给我几年的时间吧,如果到了三十岁,我还是一事无成,不能实现我追逐的梦想,不用你们催,我就自己回来结婚成家,以后守着你,再也不出去了。

    好在没有真的等到三十岁。我在二十七岁的时候终于成功了!

    我激动的签约了经纪公司,后来才发现我是成团出道的,前几年的一切活动以集体为主,我暂时还不能发行自己的专辑。最后,和公司协商,那首歌作为我的个人单曲制作发行。但是曲子上做了一些大改动,早已听不出当初的旋律,只有歌词,我不允许有一个字的改动。为此还跟人闹了一场,从此业界就有了我自负难搞的恶名。

    好在在后来的其他工作中,我积极配合,从不提任何要求,也从不喊苦喊累,才渐渐地让人们一再改观,最初的难搞的恶名也被当作是有人故意抹黑我的小传闻,也很快被人淡忘掉了。在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是虚虚实实的。时间久了,一切都是真真假假的,只要你业务能力够强,配合度够高,不要总有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矫情,别人无论怎么捧着你,你都要保持本心,放低心态,努力做好眼前的工作,维持好现有的人脉,其他的并没有谁会去跟你认真计较。

    出道后的每一天,我都怀着热切的期盼,我努力工作,积极参加每一次活动。争取每一次上台的机会。珍惜每一个能让更多人认识我的舞台,站在镁光灯下,我用尽浑身解数,或幽默搞笑,或深沉多情,或装酷耍帅。希望每一次的舞台结束后,都能多一些人认识我。

    伴随着我水滴石穿、愚公移山的不懈努力,我的粉丝量越来越多,我的人气也越来越高,我逐渐接近塔尖,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到我,她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她似乎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再也找不到她的痕迹。如果不是那两张被我珍藏在书架上的歌谱,我真的会怀疑,她是不是其实就只是我的一个幻想。

    签约公司的另一个好处竟然是,这一纸合同帮我挡掉了家里的所有催婚。十年的合约里,前五年我不能结婚,恋爱要向公司报备。而后面的五年里,随着我的名气越来越大,结婚更是变成了不能触碰的遥不可及的事情。姑姑有时候还会提醒我:明啊,要守住啊,千万不要闹一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出来了!

    我合约到期,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的时候,请了姑姑家的表哥出山,来到我的身边做我的执行助理。这样也可以让他们在家里更放心一点。

    这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工作日。我也如平常一样踏进剧组的拍摄现场观摩学习。

    没想到,再次见到她,会时隔十九年之久,我会这么突然地在拍戏的现场看到她,虽然她现在的妆造是及腰的长发,温婉缠绵。不是当年干练的短发和素面朝天。但是我确信我记忆里的就是这双眉眼。她随时随刻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找借口接近她。我知道了她叫南飞,她不叫小燕。最初听到南飞的名字,我曾一度怀疑我是不是认错了人,是我思念太重,把她与小燕相似的眉眼认错了。

    我站在有她的车外,手颤抖得厉害,感觉心脏随时会从嗓子里跳出来。

    心也很乱,如果不是她,我又该何去何从?我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了,快二十年之久,从弱冠少年一路找寻到锦瑟青年,现在一只脚几乎就要踏入中年的大门

    打开车门,出现在我眼前的人,已经卸去了刚才的艳丽浓妆,依然是素面朝天。原来她已经蓄起了过肩的长发,穿着随性的阔腿裤和慵懒的杏色卫衣,柔软的刘海随意的被撩到耳后。第一眼,我就确定了,是她!不管她现在叫什么名字,不管她这一身优雅温婉的气度与那个干净利索的短发女孩相去甚远。但她的五官没有变,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她的容颜,我就是知道,一定是她!

    忍着落泪的冲动,我跟在她的后面上到车里。她不认识我了,或者说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她叫我明哥,她只当我是明星欧阳明。

    没有关系,千山万水间,这个蓝色星球七十亿的芸芸众生里,我们还是再次相遇了,我终于找到了她。我内心里充满了感恩,这就足够了。剩下的,我会努力!这一刻,我由衷的想双手合十跪下对命运之神献上我最真心的感谢,真的谢谢你!谢谢!谢谢!!谢谢!!!

    从她的朋友那里,我知道她是个作家,也会偶尔写一些词。我上网去输入南飞这个名字。我迫切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这样的年纪,她的身边,一定早已经有了那个和她举案齐眉的人了吧。她是否儿女绕膝,幸福快乐?然而,网上只有关于她作品的一些简单介绍。关于她的私生活,没有只言片语。

    我只能重新找到她的闺蜜小雯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了她如今带着9岁的儿子独自生活,早已离婚多年。有运转不错的工作室。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小雯在这个圈子工作多年,自然是有八百个心眼的人精:“明哥,虽说你是没得挑的,是咱们圈子里公认的钻石单身贵族。但是吧,南南是我闺蜜,我肯定是站她一边的,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过渡一下什么的,还是趁早换个人哦!她不混咱们这个圈子,她是知性美女,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我笑:“你怎么知道我如何想她的,她是哪种人,我比你更了解!”

    我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功成撤退。

    我酝酿了几天,然后邀请南南为我写词。

    我:你好,南南,我听小雯这样叫你,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叫你呢?

    南飞:你好,明哥。当然可以。荣幸之至。

    我:听说你也帮人写词。我最近在筹备新专辑,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我写一首词呢?

    南飞:嗯---我没有单独写过。一般都是给我的剧配的多一些。不知道我写的风格符不符合你的专辑。我先发给你听一下,如果觉得适合了咱们再沟通。

    我:好的

    我:你最近在哪里呢?如果方便的话,咱们可以见面聊。

    南飞:我已经在x镇了。需要收集一些素材。

    我:嗯,辛苦辛苦。

    南飞:还好还好,边玩边工作。

    我:那你好好玩,我看看时间,如果需要见面了我过去找你。

    南飞:不用不用,我这时间挺自由的,如果真有必要面谈的话,我会过去的,你这行动起来也不方便。

    我表哥走过来:“谁呀?你咋笑得这么飞扬呢?有其他小妖精了,不爱我了。我不是你的最爱了?!”

    我踹他:“滚!”

    她依然没有认出来我。我很想问问她,是否还记得那年你善良地刻意地维护过他小小的自尊的那个每天在网吧里啃馒头的男孩?

    我这些年也早已经从那个落魄的少年变成了经历过无数沧桑的中年人--心理年龄。比起那时,我又长高了不少,十年的娱乐圈生活更是打磨了我的气质和容貌,任谁也想不到我会是网吧里那个每天啃馒头的少年。即使我的名字并没有变,我想,她也许已经忘记了她曾经多方关照的那个落魄少年,也早已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吧。也许对她而言,就像随手照顾了路边一只流浪的小猫吧。谁也不会一直记着路边的一只流浪猫的。

    我也从不在任何场合提起我的这一段经历,也许说给别人听,他们会说一句,哇哦,欧阳明好励志啊!我并不想听这样的恭维。它是我最迷茫的日子里最温暖的回忆,我把它看作我最珍贵的记忆,珍藏在我的心里。不想被任何人评价窥视。如果有一天,南南想起来了,它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珍藏记忆。

    在南南给我的词写好之前,我们没有再见面。我们只能通过网络来完成我们的第一次合作。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很无奈。我就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走在大街上,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不用伪装,昂首挺胸和每个人擦肩而过。但是更多的时候,我接受这种束缚。因为我享受着名气给我带来的光环和利益。我明白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每一份荣耀的背后都会有它所必须承受的重量。

    我给她转了个大红包过去。

    南飞:明哥,这个我不能收。上次你帮我送红包,帮我拍照片,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我:那个红包是你应得的。这个也是你应得的。

    南飞:呃呃呃~~~

    我:如果你非不收的话,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呗。你二选一。

    南飞: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我不卖身的!

    我:哈哈哈哈哈哈~~~

    我:很简单啊,请允许我请你吃十顿饭就行。

    南飞:

    南飞:也行吧。你有空了就打给我。前提是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的话

    第五次约她吃饭的时候,她直接戳穿了我。

    那天我特意开车去沪市见她。定了能看到黄浦江夜景的包间。她看着窗外灯火璀璨,色彩斑澜的江面,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明哥,有些话吧,我想了有些日子了。觉得还是说明白了比较好。”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嗯,你说。”

    南飞:“我今年42岁了。”

    我:“嗯--”

    南飞:“我曾经有过十年的婚姻。”

    我:“嗯”

    南飞:“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17岁了,跟他爸爸。我带着小儿子生活,他今年9岁了。”

    我:“嗯”

    南飞:“我看过你前一段时间的采访了。”

    我:“嗯”

    南飞:“你今天是第五次来找我吃饭。”

    我:“嗯”

    南飞:“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我还写过很多种爱情故事。我也听说过关于十顿饭的梗。看到你每次跑这么远来找我,我很感动。我也很心疼你。你每天的事情那么多,下班了还要开几个小时的车来找我,就为了请我吃顿饭,真的没有必要。我也不值得你打破你的事业节凑。”

    我:“南南。”

    南飞:“嗯,明哥。你说。”

    我:“你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南飞:“当然,我的前夫。但是,明哥,我们才刚认识,用爱这个字,太重了。”

    我:“我问你,如果当初他离过婚,还有孩子,你还会爱他吗?”

    南飞:“不可能~嗯~当然如果以我当时的心态来说,我不会在乎他的任何过去的。他本来也是有过去的。只要是真的已经过去了,我就不在乎呀。”

    我:“所以,你凭什么拿你的过去来拒绝我呢?你又怎么就能质疑我不够爱呢?”

    南飞:“不是质疑,第一就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还有,我这样的身份,在任何人的眼里也确实是配不上你的。最主要的是,离婚这么多年来,我过得很好,很快乐,我下半生的规划里,也不会有婚姻这一项了。”

    我:“所以,为了让外人看起来相配,我的另一半必须要经过他们审核是吗?!不管我是否喜欢,不管我是否在意!现在,我是直接三振出局了吗?”

    南飞:“对不起,明哥。是我想得太肤浅了。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是你的粉丝了。我只站在粉丝的立场上去想问题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其实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我心里也特别开心。我只是希望以后我们不要这么刻意,偶尔给你写首歌,有时间了陪你吃个饭,你需要输出的时候,找我陪你聊一聊,这些事情我很乐意做。我特别开心你信任我,把我当作朋友。就像我和小雯一样,我们可以一辈子做好朋友。我觉得真心的朋友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更牢固,也更长久。”“你也不需要这样耗时耗力,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的专门来看我,我们都随意一些,顺其自然的相处吧。如果我下次路过,也到剧组去看看你,或者如果你回去北市了,给我电话,我出来跟你见个面,你再请我吃个饭,就挺好的。”

    我:“好,都听你的。”

    我很开心。我感觉我们这次的相逢,一定是命中注定的。我甚至感谢我们这十九年的分别。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也许在世俗和现实面前,两个人都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而现在我们在最好的时间相遇,我事业小有所成,她也同样事业有成,生活自由自在,几乎没有什么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她或许是在前一段感情里受了很重的伤,对爱情失去了最基本的信心。所以她的后半生里,宁可孤单终老,也决定不再对谁交付自己的心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她没有推开我,还愿意做为朋友陪在我的身边,我很知足。我也不着急,我会慢慢的润物细无声的去感动她,让她重新感到爱情的美好。

    至于所谓身份上的差别,就更可笑。我并没有觉得我自己有多么高不可攀,而她其实她在作家圈子里还是有不错的名气的,只是她太低调罢了。何况哪怕她什么都不是,只要是我爱的,就都不重要。论才华,是我配不上她。

    就像我对她说的,因为我爱她,无论是她离婚带着孩子,亦或者她比我大五岁,都不是什么大事。我都不在乎。只要在往后余生里,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她,我就别无所求了。

    我是做了个决定,如果她一直记不起来许多年以前我们曾经在一个网吧里有过一段美好的缘分,那么我也不会告诉她的。就让那些成为我一个人的珍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