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傍晚。

    【脑机接口连接状态良好。】

    【神经信号接收稳定。】

    【信号输出中。】

    从仕兰放学后，路明非直接翘掉了晚自习，连校服都没换就重新回到了位于寰亚工业园的地下室。

    他看着从电脑传输到他脑中的各项测试数据，并将各项取得的数据整理归档。

    在经过长达五个月的漫长发育后，路明非终于做出了第一个完全在体外环境培育出来的人工湿件，并将湿件装入人造颅骨之中，人造露骨的接口与镶嵌在湿件勾回上的脑机接口连接。

    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合成人就此诞生，它既可以作为路明非伙伴，也可以作为他肢体和感官的延续，甚至可以作为他的身体备份，因此就算他现在的身体被毁灭了，他也可以借尸还魂。

    不过现在，他要先把这个封装好的人造脑放进它该在的地方里面。

    将人造脑壳抓在手里，挤开密闭的塑料门帘，来到地下室的另一边，墙壁上原本排满着龙类事件的线索网已经被移除，在移除前路明非把这上面的一切信息都刻录归档在脑中。

    现在，在这堵墙壁下，有着一个门框一样的架子，上面有着几条机械臂作为辅助，挂着各种工具。

    工作架中间放置着一个被塑料布覆盖的人形，这是他在两个月前初步掌握了基础的炼金术后，结合夜之城的技术，用最便宜的材料制作出来的试验品，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功能，核心的出力也高不到哪去。

    揭开塑料布，露出了里面泛着冷光的金属骨架，全身由裸露的线缆和金属连杆组成，胸口处的一整块金属板被掀起，放在胸口正中央的电池组被显露了出来。

    人形的脑袋因为没有动力而耷拉在一边，背后有着十几根缆线连接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给挂在架子上的木偶。

    它的面部并不是如人类一般五官分明，它的面部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五官，而是被一块没有任何接缝的银灰色一体化金属板覆盖在面部之上。

    乍一看就是个由银灰色金属组成的人形。

    人形的头部在感知到承载着湿件的颅骨靠近后，和人类外形不怎么相似的头部展开了头顶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空空如野的颅腔。

    路明非将人工脑壳子安进了颅腔，装甲板重新合拢，将其隐藏。

    【连接中……】

    【接入完毕。】

    就像是种子抽出嫩芽顶开泥土一般，在湿件完成机体接入程序的一瞬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气息从这台由炼金材料和金属堆砌的人形中散发出来，这个无机的人形活了过来。

    银灰色的人形像是感觉到了寒冷一般，全身抖了一下，没有起伏的面孔忽地抬起，直直地正对着位于它正前方的路明非。

    【迁移中......】

    猩红色的虚影带着同样颜色的电子脉冲在地下室里一闪而过，人形原本定着不动的脑袋，忽然歪了一下头，随后靠着背后的墙壁缓缓坐直，虽然这张金属面孔上没有眼睛，但路明非能明确感觉到这个人形在看着他。

    因为眼前的人形正在实时共享它的感官给路明非，又是这种非常熟悉的多视角视野。

    他现在正在同时控制着两副身体，自己本身和眼前的合成人，控制着合成身体的动作，路明非往后退了两步为合成人让出了活动的空间。

    嗡——

    嗡——

    在蜂鸣般的电机运转声中，抬起双手将胸前被掀起的合金板重新按了下去，将位于胸腔的电池组安装好，人形就像一个坐了很久的老人一般，双手撑着膝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姿态算法运行中。】

    【各关节姿态稳定，转子出力稳定，核心功率稳定输出中。】

    人形的双臂垂于身侧，不带一丝摇晃地站在地上，直立如松。

    【正在采集姿态数据，神经信号输出稳定，传感数据反馈清晰稳定。】

    人形向前迈步，原本稳定的站姿顿时摇晃了起来，整个上半身如同百岁老人般佝偻了起来，背后的缆线在机扩声中脱离了与躯干的连接，重新缩回到墙边的立体架子上，路明非并没有走上前去扶着它，而是随着它的脚步亦步亦趋地后退，留出足够的空间，无机的婴儿在这个地下室里蹒跚学步地走着。

    渐渐的，在它多走几步后，原本摇晃的身体稳定了下来，佝偻的金属后背也像是返老还童般重新直立起来，双臂也开始如自然人走路一般摆动了起来。

    【行走姿态数据收集完毕，动作姿态算法迭代完成。】

    嗡嗡————

    路明非抱着双臂退至墙边，控制着眼前人形在地下室里围着中间的工作台不停地绕圈，带着越来越响的电机嗡鸣声，人形走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从蹒跚学步到到现在的健步如飞也不过几分钟罢了。

    【开始进行下一阶段试验。】

    随着脑中思绪的流转，人形重新走到路明非面前站定。

    路明非将背后墙壁上架着的枪械拿下来几把，背在身后，随后来到暗门的下面，将折叠在门框边缘的楼梯打开。

    哗啦——

    铝制的银白色金属楼梯展开，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如同一条通天的道途，带着人形拾级而上，离开了秘密地下室。

    推开楚天骄寝室的房门，一路走到白色小楼外，跟在后面的银白色人形在堆积在楼道间的杂物堆里缓慢前行，有些地方的杂物甚至横向占满了整个走廊，人形只好慢慢侧过身子，从杂物堆和走廊墙壁的缝隙中穿过。

    来到白色小楼外边，路明非站在前门的空地上，寰亚工业园人迹罕至，在这里他不需要担心有什么偶然路过的热心群众。

    而且，他也在工业园的各个角落重新安装了监控系统，结合园区外边的城市安全监控系统——天网，任何人的进入窥探都会被他察觉到，甚至在这座城市里面，在这里生活的人类们，他们对于路明非来说没有任何隐私。

    银灰色的人形站在夕阳下，晚霞的光芒照耀在人形那银灰色的外壳上，为其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红色。

    在路明非的控制下，人形模仿着人类起跑的姿势，躬下身体。

    嗒——

    金属的脚掌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人形在路明非控制下开始绕着白色的小楼奔跑，随着核心的出力越来越高，转子和由炼金材料制成的人工肌肉束在湿件的控制下，飞快地调整着每一次肌肉束的收缩幅度，关节摆动幅度和速度，以保持奔跑时机体姿态的稳定。

    咔啦——

    人形的步伐将坚硬的水泥地踩出裂痕，一张张小小的蜘蛛网在水泥地上一左一右交替着地向前方蔓延，每一张蛛网都相距两三米，人形的每一步都蹦跶着前进，每一步都跨越了两三米的距离，看起来像是在不断地重复着三级跳的起跳动作。

    在这一方被夕阳浸透的无人世界中，银灰色的人形化为一道闪耀着金红色的模糊人形轮廓在这里不断地闪动着，如果有常人在这里，只会听到耳边一阵宛如狂风吹过般的轰鸣声，行走的路政毁灭者。

    吱——

    银灰色的人形回到小白楼的正门前，金属双足在水泥地上擦出两条白色痕迹。

    【数据采集完毕，姿态算法已迭代。】

    路明非看着视野中的数据，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人形的活动能力算是完全解锁了，接下来是要继续采集战斗数据了。

    路明非俯下身，控制着人形在自己面前站定，让其做出双臂平举的动作，打开覆盖在各个肢体关节的炼金材料外壳，这些看起来像是金属材质的弯曲薄片，摸上去却没有金属独有的冰冷感。

    这些在炼金术上是被称为被“杀死”的物质，经过炼金术的处理后，这些材料的化学物理性质发生了一些奇特的变化，完整的一体，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矿物自然形成了这些薄片的形状。

    一番检查后，面前的人形在刚才那一阵堪称自残的运作中，内部的零件没出现任何损坏，尤其是炼金材质的部件，表面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路明非从身后，抽出一把五六冲，将其交到人形的手中。

    接下来的是，另一阶段的测试和数据采集了。

    银灰色的人形伸出双手接过五六冲，观感上瘦骨嶙峋的机械手在枪身上轻轻扫过，左手以C型的方式抓着护木，右手握着握把，手指并没有扣在扳机上，枪托则抵在人形的肩窝上，人形的躯干与双臂的两处连接部分是整个机体唯二使用软性材料的地方。

    控制着人形的双臂微微向后用力，让五六冲的枪托顶在肩窝处，将其固定。

    持枪的人形在路明非的控制下做着各种动作，时而左臂与肩膀齐高，手掌抓着护木，时而左臂下移，手掌托着护木，或是抓着弹匣和枪身的连接处（弹匣井前段）。

    【姿态数据收集中。】

    人形就像是入伍的新兵一样，重复着各种持枪的动作姿态，或是站姿，或是跪姿抑或是卧姿，路明非将他在荒坂反情报部和暴恐机动队所受到的训练，和在统一战争中收集到的资料，一并给人形灌进去了。

    时间流逝，夕阳也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一轮新月在天空的另一边冉冉升起。

    【滴滴滴。】

    【电量不足——】

    “噢，没电了啊，我电池呢？”系统传来提示，路明非本能地掏了掏裤兜，却只摸到一团空气，“忘拿了，我去。”

    说罢，将人形留在空地上，自己走进了小白楼里去拿备用电池了。

    “这续航能力还是不行啊，高功率运行状态下只能不到两个小时就耗尽了。”路明非走下楼梯，走廊的灯光感应到他的到来，一一点亮，“如果是高低功率模式切换得频繁点的话，平时基础活动期间使用低功率，接敌时再切换高功率爆发的话，极限情况下应该能到四个小时左右。”

    片刻后，路明非拎着电池走了出来，控制着人形走到他面前，人形抬起双手像掀起肚皮上的衣服一样，把胸口的装甲板掀了起来，露出了安在胸口的电池组。

    拔出电池，人形身上的亮光暗了几分，路明非在人形的身上设计了一套冗余电路，可以在电池耗尽或者拔掉电池后，机体还可以以最低功率运行五分钟，为的就是让它可以自己给自己换电池。

    新电池插入，身上的亮光复归常态。

    【滴滴——】

    【电池已更换，电量剩余99.9999%。】

    【剩余可动时间：2小时59分。】

    【冗余电路已充满。】

    “好了，接下来是主菜时间。”电机声中，路明非活动着身体，视野再次一分为二，意识重新接入湿件，从人形的方向看着眼前的自己。

    人形的气息随着路明非意识的进驻变得鲜活起来，原本一板一眼的站姿也变得放松，甚至看起来有点歪斜，像个在威斯特布鲁克扎堆的虎爪帮。

    忽然，人形的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双腿张开，“咔”地一下蹲了下去，然后又“咔”地一下重新站了起来。

    如此往复数次后，人形僵硬的动作终于变得“柔软”起来，如果这个时候给它套上衣服，再把脑袋遮住，估计没什么人会发现这是个合成人。

    咔哒——

    咔哒——

    咔哒——

    人形不声不响地变换了站立的姿势，左手前探，虚夹侧肋，右手在内，将没有起伏的面部金属板隐于右手后，胸腹处的合成肌肉束紧紧地收束，浑然一体，步伐轻盈，双足交替着前后跳动。

    蹦跶着的人形，一边弹跳一边挥拳，时而顶膝，时而踢腿，整个上半身也跟着晃来晃去，期间还混合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动作，时而大开大合，又或是畏畏缩缩。

    路明非：汗流浃背了吧，老弟。.jpg

    像是看不过眼一般，站在一边的路明非本体忽然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拧上了消音器的乌兹冲锋枪，对着人形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唰唰唰唰——！

    两种不同的破空声同时响起。

    二十发子弹在不到两秒的时间里全部打空，人形却还在原地好端端地站着，身上的外壳没有一丝划痕，但在人形身后的墙壁上，布满了如蜂窝般的弹孔。

    时间拨回到几秒前，当人形看到路明非举着乌兹对着它的时候，人形的背后上的一道异常的隆起，看起来有着和人类脊椎相似的结构，像是一节一节的蜈蚣，那是安装在人形颈椎上的斯安威斯坦/狂暴的整合系统，亮起了光芒。

    时间在人形路明非的眼中变得无比的缓慢，被冬日寒风吹拂而起的尘土，眼前枪口射出子弹时的刺目火焰，朝着他袭来的子弹突破空气时带起的激波。

    一切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紧接着人形路明非动起来了。

    在月光下，银灰色人形的轮廓变得模糊了起来，融化在了黑夜之中，留下了一个个残影，而乌兹射出的子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残影，打在了人形身后的墙壁上，一道道小小的白色灰柱在墙壁上激起。

    乌兹打空了子弹，人形也停止了鬼畜的抽动，迟滞的世界重新回复正常，地上的被吹起的尘土继续飘向远方。

    【斯安威斯坦运转正常，神经信号输出稳定，神经电流浪涌负担在可接受范围内。】

    【克伦奇科夫启动延迟在可接受范围内，神经电流互感器运转正常。】

    “哈！”路明非兴奋地把枪一扔，“成功啦！”

    路明非带着人形回到了地下室，接下来要做的就仅仅是把采集到的数据进行微调就好了。

    有了这些数据，剩下的几个人形就不需要再进行技术试机了，到时候直接把数据加载进新的湿件里就可以了。

    带着人形来到了小白楼的地下二层，推开楚天骄寝室隔壁的房间门，挤开了垂至地面的塑料门帘，人型紧随其后，伴随着踩在塑料布上面的“嘎吱”声，昨晚扔在这的两具死侍尸体仍旧好端端地躺着，一具倒在地上，另一具昨晚就被放在了眼前的手术床上。

    在路明非的控制下，人形将地上的死侍尸体踢至墙边，路明非将包裹着床上的尸体的黑色垃圾袋撕开，和人形一起，一边抬脚一边抬肩地将其在手术床上摆正。

    无头的尸体躺在床上，路明非把一个盆子放在死侍的脖子断口处，位于床尾的人形将死侍的双腿抬起，路明非用手大力按压死侍的胸口，令人惊奇的是，这放置了一整天的尸体居然还能流出鲜血，尽管血液漆黑如墨，并且无比的粘稠。

    血液装满了小半个盆子，路明非抽出电锯，拉动链条，马达的轰鸣在这个小房间里回荡。

    刺耳的刮擦声和雨水般的火花在这里交相辉映，被龙血污染了的个体，即便它已经死去了接近整整一天，但它的肉体仍旧无比坚硬。

    两个小时后，手术床上了尸体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床面上的一滩人形血迹。

    地板上放着四五个红色的塑料桶，死侍暗金色的骨头，一块块像红红的肌肉，滑不溜秋的内脏，地上全是黑色的鳞片，整个死侍被路明非彻底分解，骨骼，肌肉，内脏，血液都分门别类地各自塞进一个塑料桶里。

    这些带有龙类血统的血肉组织，是路明非制造炼金材料的必需品，通过克里斯在卡塞尔得到的炼金技术可以说是大而全面的，但是他们的教科书上面的很多炼金术都需要特制的材料，但是没有相应的体系支持，他只能另寻蹊径。

    从关于炼金术发展历史的讲解资料里，他了解到在工业时代前的炼金术并不是现在这般“干净整洁”，而是带着一丝丝鲜血。

    或者说高级的炼金材料从来都是来自于它的创造者——龙类。

    纯血龙类和高阶混血种的血肉一直都是炼金术师们梦寐以求的稀有材料，他们的一滴鲜血就足够炼金术师们完成一柄足以传世的炼金武器。

    因为，炼金武器的关键从来不仅仅是材料稀有与否，而在于使用它的人。

    “灵”存在于炼金武器内，而觉醒“活灵”需要纯度极高的龙族血统，血统不够的话，武器中的“灵”无法觉醒，完成了“死亡重生”过程的炼金材料也会很快自我分解为一堆无意义的粉尘，而拥有“灵”的炼金武器也会因为使用者的血统太低而拒绝被使用。

    但有些时候，高级龙类的血肉可遇不可求的，所以炼金术师开发出了一种暴力的破解手段，这是一种开启龙族密藏的方法，在历史记载中有过记录，在卡塞尔学院内部的操作手册中是禁止的。这是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强行使用血统，这是在中世纪的时候就诞生的“黑魔法”。

    因此路明非也决定来一波“文艺复兴”，用死侍的血肉来唤醒炼金材料的“灵”，因为死侍的血统纯度足够高，还是一种人畜不分的怪物，自然它们就成为了路明非的炼金材料来源。

    将地上放着的另一具死侍尸体搬上手术床，如法炮制一遍，将其分解装桶。

    做完这一切后，路明非直接回到隔壁的楚天骄寝室休息，剩下的一切就交给人形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