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仔，到地方了，15块，要不要小票？”的士司机回头看向坐在后座上的少年。

    “不用了，钱在这。”

    支付完的士司机的车费后，路明非下了车，手里还紧紧地拽着一个厚厚的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装了不少东西。

    在蹭着楚子航的车从寰亚工业园回到孔雀邸后，与楚子航告别后，转头路明非就拎着袋子直接打车来到了陈雯雯昨晚下车的公交站。

    路明非往四周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什么人后，便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将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放在地上，将袋子里的M92F手枪拿出来，反复拉了几下套筒，最后检查了一下枪机的状态，便将插入弹匣，打开保险将子弹上膛，以便等下能拔枪就射，并将它别在腰后，最后将四个塞满子弹的备用弹匣塞进裤子的前腰，方便到时候能快速更换。

    再次抬头望了望四周，确保没有行人接近他所在的角落，路明非再把袋子里的双管猎枪装上子弹，打开保险，也一并别在腰后，袋子里面的散装霰弹则直接塞进裤兜里面，好在这条裤子的袋子还挺深，路明非左右两个袋子加起来可以带上12发备弹，加上枪膛里面的拢共14发霰弹。

    最后，路明非从袋子里抽出一把被截断了三分之一手柄的消防斧，这是路明非在白色小楼的消火栓里面顺手拿的，因为环境比较干燥，斧头和斧柄都没有任何的锈蚀痕迹，然后再让楚子航用村雨给他把斧柄截断一点，不然这斧头完全没法塞进他带的塑料袋里面。

    将斧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找准平衡重心，然后便将空无一物的塑料袋随手一卷扔进了公交站旁边的垃圾桶。

    现在，路明非身上总共有一把伯莱塔M92F手枪带75发手枪子弹和一把锯短了枪管的双管猎枪带14发霰弹，外加一柄消防斧。

    不过，在这里他还是倾向于尽量不开枪，这里不如夜之城那样的民风淳朴，夜晚街上没人打枪都睡不着觉的，或者街道上看到枪战还敢录像看热闹的。

    眼前再次出现昨晚陈雯雯的虚影，路明非现在在根据昨晚的监控录像进行场景重构，路明非亦步亦趋地跟在陈雯雯虚影的后面，直到那个巷子的入口，陈雯雯的虚影在进入巷子后便消失了，标志着从这里开始，关于陈雯雯的一切被迷雾所覆盖。

    眼前的小巷子空无一人，路明非用手在巷子墙壁上面的爪痕摸了几下，痕迹有新有旧，有些痕迹甚至被苔藓所覆盖，这说明在陈雯雯之前，可能还有别的受害者。

    路明非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的是来自楚子航的十毫升鲜血。

    ......

    “我和爸爸是在一条高架路上遇到死侍的，当时雨下得很大，能见度只有几十米。”楚子航回忆道。

    “当时高架路上就你们一辆车？”路明非感到很奇怪。

    “确实什么车都没有，非常安静，除了风雨声。”

    “当时你们开得很快吗？”

    “非常快。”

    “后来你们就遇到了那些死侍对不对？”路明非接着问道。

    “对，而且有很多，层层叠叠地围着我们。”

    “告诉我更多的细节。”

    “他们不单单是无智的野兽，他们会说话，我能听懂他们的语言。”

    “他们饿了，他们渴了，他们想吃掉我的血肉。”伴随着楚子航的话语，他的呼吸逐渐加重，一张一收，一张一收，记忆中的那个雨夜似乎又重新将他吞噬。

    “所以，你的血液对于死侍来说非常有吸引力。”路明非毫无波动的声音将楚子航从回忆的漩涡中拉了出来，“可以给我一些你的血液样本吗？”

    “啊？”楚子航看着眼前的学弟。

    “如果说，造成陈雯雯失踪的罪魁祸首是死侍的话，那么他们应该也对你的血液感兴趣，毕竟这些死侍也是存在于这座城市里面，所以他们应该和你当年遇到的是同一种类的死侍。”路明非解释道。

    “行吧。”楚子航点了点头。

    ......

    路明非拧开了装有楚子航血液的瓶子，将它拿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消防斧。

    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逐渐蔓延开来，路明非发现楚子航血液的味道特别大，不知道这是他个人体质问题还是混血种都这样，当时在小巷子里面被卡塞尔学院的人干掉的死侍也很大味道。

    样本数量还是太少了，可惜不能把楚子航抓来做研究，路明非心中叹息道。

    路明非慢慢踏入这条长短不足五十米的小巷子。

    滴答——

    滴答——

    哒哒哒——

    哗啦啦——

    眼前的水泥地突然出现了一小块暗色的斑块，随后又出现第二块，然后无数点暗斑在地上出现迅速连成一片，路明非也感觉到了头顶上的阵阵湿意。

    ？？？

    下雨了？

    今天的天气预报不是说后面几天都是大晴天吗？

    刚才头顶上连云都没有，咋下的雨？

    路明非抬头望天，却看见原本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的蔚蓝天空被一块块黑压压的雨云所取代，雨落狂流，雨水打在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就像是一首劲爆的工业重金属在他耳边环绕。

    举头三尺尽是连绵不绝的水串，彷佛天空打开了水闸的门，想要将这人间彻底淹没。

    【Emmmm，没带伞啊。】

    虽然这么大的雨，带不带伞也没什么区别。

    路明非继续朝着巷子深处走去，鞋底溅起的水花洒在他的小腿上，鞋子里也被雨水所浸湿。

    雨丝打在脸上，留下满脸的冰凉，感觉自己头顶被雨水打得哒哒作响，总感觉自己的脑壳子下一秒就要被雨水给干穿了。

    没由来的想起了从绀碧大厦偷芯片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么大的雨，也是这样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有点冷了。】

    路明非已经走到了巷子的中间，两边是五六米高的水泥砖墙，砖墙上面的红砖被黑色的苔藓覆盖，红一块黑一块的。

    陈雯雯家住的地方离仕兰中学不是很远，仕兰这学校虽然是个贵族学府，但和大多数公立中学不一样，它并不在市中心，而是相对偏远，所以这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会走。

    踏——

    路明非忽然听到了一个格外沉重的声音，在这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显得如此突兀。

    那好像是人的脚步声，但又像是在荒坂工业园里巡逻的动力甲一般，金属足带着动力甲巨大的体重撞在工业园的特制地板上，发出了单调却规律的声响。

    但这里不是夜之城，更不是荒坂的工业园，在这雨落声堪比枪声的天气里，什么人会以这种姿态走路，脚步声大得连大雨声都能盖过？

    路明非站定了脚步，猛地回头，右手松开小瓶子，任其被重力带到地面，伸手掏出了别在腰后的M92F手枪，指向了来时的方向。

    诧异地发现，眼前并没有什么人影，但那个脚步声仍然围绕在他耳边，因为大雨的干扰，路明非无法确认声音的来源方向，只是本能地感觉这BYD勾东西近在咫尺。

    因为确实没看到人，但路明非听到这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似乎就在自己的身边，有个哔东西在围着自己跳舞，他却看不到它。

    【光学迷彩？】路明非心想道。

    忽然，他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关于这座城市的一些怪谈，在暴风雨的夜晚里，看到一条像是海市蜃楼的高架路，如蛟龙般在云雾中起伏，但从来没有人能找到这条路的出入口。

    而每年，这座城市都会像现在这样莫名下起了大雨，周边地区都是一片大晴天，连块大点的云都没有，但就在这座城市上空，积雨云扎堆在这下雨，而且每到这种天气就有传闻，在雨幕里看见有个骑马的高大人影在其中徘徊，他的体型魁梧如山岳。

    【等等！】

    【我草！】

    这不就是楚天骄说的那个什么尼伯龙根吗？

    在地下室里收集到的信息和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都市怪谈一一对上，所以他现在是已经进入了尼伯龙根？还是在进入的路上？

    啪——

    巨大的水花在他面前溅起，溅了他一身的污水，像是被人朝着他面前脚下开了一枪。吃惊之余，路明非猛地抽身而退，同时右手抬起，朝着前方连开三枪，9毫米子弹穿过了面前的雨幕却没有命中什么东西。

    现在因为雨云对太阳的遮蔽，眼前的环境有点昏暗，路明非有点眼花。

    瞳孔放大，刚刚他看到了一个轮廓，一个类似人形的轮廓，就仅仅一个瞬间，就在刚才水花炸开的地方，一团淡淡的白雾在大雨中一闪而过，那个轮廓的边缘有着一层淡淡的黑边，中间则是和白花花的雨幕融为一体。

    这东西速度太快了，肉眼只能勉强看到被它身体移动时割裂开的雨幕，要不是现在下着雨，他连这些痕迹也不会捕捉到。

    哒哒哒——

    眼前地上的水花接二连三地爆开，每次都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眼前响起，眼前的不明人形正向他扑来，就像一辆发狂的AI列车，向着他加速发出了“框框框”的声音撞了过来。

    路明非随着眼前敌人前进脚步不停地后退，左手抓着的M92F不停地开火，风雨迎面而来，打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无数声脚步和路明非的枪声组成了一首对唱的歌曲，两人像是一对默契配合的舞者一般，在雨中热舞，积水潭里的水花越溅越高，可见这东西踏步的力度到底有多大。

    不过这东西似乎没有理智，对着枪口也不做任何闪躲，而是直直地冲了过来，因此它被手枪命中的时候，前冲的势头也会被稍稍打断那么一瞬。

    砰砰咔——

    打完第14发子弹时，路明非右手拇指直接按下卡榫，让弹匣被重力拉着落向地面，路明非将手枪的手柄对着自己的腹部按了下去，那是他之前插在前腰的备用弹匣。

    但眼前的怪物在没有子弹的阻拦后，速度再次攀回到极限，瞬间就冲到路明非的面前，水花在他面前朝向他飞溅，水花后面是那个怪物的手臂。

    路明非猛地往侧前方向一个驴打滚，险而又险地避过朝着面门飞来的劲风，头皮发麻，直接扑到了这个怪物的后面。

    咔嚓，弹匣顺利插入枪柄，路明非甚至来不及翻滚起身，就直接躺在地上，抬起手枪，左臂横在右小臂下作支架，因为枪膛里本身就有一颗子弹，他就不再需要重新上膛。

    没有任何犹豫，路明非以躺姿向着前方连续扣动扳机，这玩意只是很快，快到看不见的那种，但能被子弹打中，也不能无视子弹带来的冲击和伤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路明非对着前面的虚影两秒内连开了八枪，它被突然其来的弹雨打了个趔趄，子弹打在背上，围绕着它的黑色雾气炸开。

    路明非起身上前，左手抓住斧柄的末端，抓住消防斧就对着怪物裸露在黑雾外的后背劈了下去，手心上传来了沉重的反震感，然后是斧刃砍入肉体的柔韧感，抽回斧头后迅速后退，再次举枪对准前方。

    眼前的怪物转过身来，身上的那一圈黑色轮廓慢慢散去，黑色的雾气聚拢在这个与雨幕差不多颜色的身体上，然后这个人形轮廓如同解除隐身一般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像人的东西，有着和人类相似的大致外表和轮廓，但不着寸缕的身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片，脸庞上没有任何与人类相似的器官，表皮如同砂岩般粗糙，雨水滴在它的身上很快就会升起白雾，双臂异常的健壮，骨刺穿透皮肤，黑色的鳞片覆盖其上，就和当时小巷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手臂末端的爪子大得畸形垂至小腿，而它的双足居然是反关节结构，它的脚后跟变成了另一个膝盖。

    头顶还有几摞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搭在它那满是黑色鳞片的脸上，这头发还是一摞黑一摞白的那种，看起来就像是在脑门画了道斑马线一般。

    【这死侍长得这么丑啊。】

    【我想完事后我要去洗眼睛了。】

    “咦～～～惹~~”

    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眼前的这玩意实在是丑得抽象，让路明非发出了极度嫌弃的声音。

    这玩意长得比盘踞在夜之城北部工业区的漩涡帮还抽象，那帮义体改造狂都已经把自己改的足以挑战人类的审美底线了，结果眼前的这个哔东西比他们还离谱。

    “好丑啊。”路明非实在忍不了了，大骂道，“你这哔样子比我吃完尸体淀粉条拉的雪都要恶心口牙。”

    而这哔东西的眼睛居然还是金色的，就像两个发光的灯泡，占据了脸部相当大的位置，似人非人，就像是神话故事里被混沌恶魔附身腐化的人类一般，介于恶魔和人形之间。

    丑东西张开了它那副长满利齿的嘴巴，嘴角咧到了耳根，他居然还在笑，无声的笑着，金黄色的视线在路明非身上蠕动着，尤其是在放肆地打量着他裸露在外的小臂小腿。

    ？？？

    这种感觉！我超！这哔东西不会是个南通吧？？？

    这个丑东西这样盯着他，感觉这恶心的视线都快把他全身上下给舔了一边。

    眼前的怪物脸上鼻子位置的鳞片抽动了几下，像是在闻什么东西，在他眼中，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有着一股他非常渴求的芳香，对它来说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能给它带来极致的欢愉。

    也正是这股香味将它吸引了过来，只不过眼前的食物还有点带刺，但猎手们最享受的就是把逃窜挣扎的猎物慢慢逼进死地的感觉，它要一根一根地拔掉上面的刺，它要把眼前这个男孩的每一根骨头打断，每一丝肌肉嚼入口中，饮尽每一滴体液。

    利爪刺穿了雨幕，以它的力量把一个普通成年人撕开就和撕开一张纸没什么区别，在这段时间里，它都是这么做的。被它撕裂的猎物远不止这么几个，还有好些尸体到现在都还烂在无人问津的臭水沟里。强大的力量在肌肉中如流水般涌动，体内的每一丝肌肉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欢愉而发出疯狂的尖啸。

    他要撕开眼前这个少年的喉咙，然后先畅饮他的鲜血，就像品尝美食前要喝的开胃酒。

    当——

    砰砰——

    斧头精准地卡在了利爪前刺的路线上，二者相碰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响声，路明非用力上撩，将利爪打飞，两人都撞击的力道而后仰，路明非的右手立刻扣动扳机，连续两枪都打中了怪物的面门，打碎了脸上的几块鳞片，红到发黑的血液在黑色鳞片的裂隙中流了出来。

    这家伙的力气极大，路明非感觉自己在用力地敲一辆全速前进的列车，敲击后反震的力道差点将他左手上的斧头给震脱了手。

    怪物捂着脸倒退几步，黄金瞳中闪过一丝诧异，它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孩居然能接下它这一击，而且他还能正面还手打伤了自己。

    看着眼前的怪物，路明非发觉这玩意并不完全是无智的野兽，这家伙可能前身是和楚子航类似的混血种，但因为某些原因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路明非慢慢后退，继续将手枪对着面前的恶鬼，根据刚才几枪造成的毁伤来看，枪械还是有用的，现在他要把腰后的双管猎枪抽出来，给它来个大的。

    怪物无声地嘶吼，再次向着路明非猛冲，路明非则直接对着它的脑袋扣动扳机。

    怪物将一只爪子举到面前，意图防御子弹的射击，另一只则继续向他挥来。

    砰——

    砰——

    砰——

    砰——

    砰——

    路明非连射五枪，枪声密集得就像只开了一枪一样，子弹裹挟着狂暴的动能穿过了爪子的指缝，在它的脸上爆出了一朵血花。第一颗子弹像是一颗钉子卡在怪物鳞片的缝隙中，剩下的四颗子弹则像是催命的冲击锤，将子弹如同长钉一般，一下下地敲进了怪物的脸里。

    感受着脸上的骨头被子弹长钉撕裂的剧痛，怪物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叫声如同深山老林中的夜枭般怪异。

    仰起的爪子更是因为剧痛的刺激，挥舞的力道看起来更大了，竟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向他挥了过来。

    路明非瞬间就判断出自己接不住这一下子，硬接的话斧子绝对会脱手，而这家伙绝对不会给他机会去把脱手的武器捡回来。

    不留任何后手，右手的手枪落地，路明非倾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双手死死握住斧柄，重心下沉扎马拧腰，以它的爪子为支点，向自己的左侧挥动斧头，以接化发的顺序牵引着怪物的爪子将其导向自己的左后。

    从荒坂反情报部里杀出来的路明非，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忠于荒坂集团的武士，也从来不觉得什么武器就是战士的生命，到死都不松手，武器落地就像象征着武士的死亡什么的，他从来都是有啥用啥，能把对手当面打死就行。

    恶鬼的力气很大，以至于它被自己前冲的力道带出了几米远，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黄金瞳中的诧异变成了震惊，这事还是头一次发生，身为猎人却被猎物所击伤，还被人像个麻袋一样甩了出来。

    黄金瞳再次被点亮，咧开的大嘴快速嗡动，像是在念叨什么经文，或者神秘的咒语，在古怪的颂唱声中，黑雾再次聚拢到它的身边，逐渐将他淹没，它要重新于无形中将这个胆敢打伤它的男孩撕碎。

    咚——————！

    咚——————！

    两声震彻天地的巨响在身后一前一后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