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于楚子航的影像资料，则比前面几个人的信息都要有趣得多。

    虽然楚子航幼年时期的影像资料不是很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各类证件照，再加上储存在苏小妍私人电脑里的照片，这个女人估计是担心普通照片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损坏，所以她把所有的照片都扫描成了电子档，存放在电脑中。

    这倒是大大方便了路明非进一步调查关于楚子航的一切。

    幼年时期的楚子航和一般的幼儿并无分别，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这个时候照片中的他眉开眼笑地被夹在苏小妍和楚天骄中间。

    到了小学时期，路明非则看到了一个有点阴郁的小男孩，并非是那种低着头不看人的封闭感，而是单纯地把自己紧紧地绷着，想必就是在这个时候，苏小妍与楚天骄离了婚，带着楚子航改嫁给鹿天铭的时间段。

    之后的日子亦是如此，直到2004年的夏天，这小孩突然变了，整个人气质不一样了，AI从他的照片中的表情分析中，认为是因为某种事件造成的PTSD（应急创伤后遗症），导致楚子航有了严重的自我毁灭倾向，有一种想找个地方切腹的美。

    得益于苏小妍是个儿子控，为了记录儿子的成长，她经常用数码相机怼着楚子航的脸拍，让路明非可以足够而全面地采集到楚子航的身体数据。

    路明非首先发现的是楚子航面部结构的异常，虽然本身就帅得可以靠脸吃饭，但其面部还是一直在进行不间断的小幅度调整，甚至是他的整个头骨外形都有一定的变化，虽然这发生的一切不至于让人样貌大变，在他身边一直与他相处的人也不会看出有什么蹊跷，但会让人觉得楚子航逐渐变得越来越有魅力。

    【Emmmm，这变成混血种还附带整容的吗。】

    【有趣…真有趣…】

    要是把现在楚子航的外貌，和他四年前的照片做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而在楚子航以往的通信记录中，路明非也翻阅到了他从2000年开始就一直和一个固定的电话号码有往来联系，直到2004年7月3日，台风蒲公英登陆这座的城市那一天，也是楚子航出事的那一天，这个号码就再也没有被使用过，没有呼出过任何电话，也没有发出过任何短信。

    在最后一次对话中，看到是楚子航主动发出的一条短信：【雨下得很大，能来接我一下么？】。

    而后楚子航便收到了回复：【好呢好呢没问题！在学校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回件发送人是楚天骄。

    由此路明非可以确认，当时和楚子航同乘一车的就是楚天骄，而在事故发生后当地警方并没有找到楚天骄本人或者尸体，与之一起的楚子航也没有丝毫提及楚天骄，就好像这个楚天骄并不存在一样。

    由此可见，楚子航在那一个晚上经历的不单单是一场普通的车祸，他们在某个地方应该是遇上了那些有着奇怪的大爪子的“赛博精神病”们，而且遭到了他们的袭击，之后只有楚子航一人逃脱，而同行的楚天骄很可能死在那个地方。

    同样的，在楚子航的一场篮球赛中，路明非则看到了，混血种对比于普通人那碾压性的体能优势，简直是健壮的成年人对比蹒跚学步的孩童。

    话说这摄影师还真是关注楚子航啊，全程锁着他拍，噢苏小妍拍的啊，那没事了。

    在这场比赛中，楚子航担任的位置是中锋，但篮球基本全程都在他手上，极快的奔跑速度，远超常人的爆发力带来的优秀跳跃能力，极其离谱的耐力。在全场比赛中，楚子航一直保持着这种高负荷运动，甚至在最后路明非看到他灌篮时身体骨骼关节出现的超角度弯曲。

    “啧啧啧，这身体素质做任何运动都无往不利了。”路明非摸了摸下巴。

    “路明非？”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路明非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看到楚子航穿着黑色布围裙，双手各举着一把鸡翅站在他面前，鸡翅上面焦褐色的鸡皮还在滋滋冒油。

    “是我，你好啊，师兄。”路明非坐直并仰头望着楚子航，“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过来看看。”楚子航举起手中的鸡翅摇了几下，“我把今天准备的鸡翅都烤了，还有很多，你要吃点吗？”

    “有啥味道？”路明非鼻尖耸动，他又饿了。

    楚子航回答道：“我左手拿着的是用蜂蜜烤的，右手拿着的是孜然辣椒，你要哪个？”

    “给我先来几串蜂蜜的。”路明非道，楚子航将左手移到路明非面前，让他自己拿几串。

    “话说回来，恭喜你啊师兄，要出去留学了，以后回来就是海归了，前途无忧啊。”路明非一手抓着几串蜂蜜鸡翅一边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向楚子航道喜，“而且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毕竟我在班级里一直都是一个小透明。”

    楚子航抓着手中的鸡翅在一旁坐了下来，帅哥烤翅秀结束后，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们也开始注意到长桌上面堆积如山的美食，食物装盘后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地在小桌子上大快朵颐起来，两三斤的大龙虾还是香的，而楚子航也终于可以远离人群喘口气。

    “如果你是指我们之间的交流谈话的话，那确实是第一次。”楚子航淡淡地说，“在大课间做操的时候，我们也见过，虽然你站的位置比较靠后，但你的动作比较显眼。”

    路明非啃鸡翅的嘴停了一下，心想这剧情怎么这么偶像剧了？

    “Emmm，那我还真是荣幸啊，能让学生会长记住。”路明非埋头继续啃着鸡翅。

    “其实我每个人都记得。”楚子航点了点头，他对事情永远都很认真，记住每一张脸就可以在记名扣分的时候直接对上，不需要再去翻名册。

    “那你记忆还真不错，过目不忘啊。”路明非诧异地转过头，鸡翅也不吃了，看着楚子航，毕竟仕兰中学高中部高一高二高三加起来人可不少。

    看来混血种的优势能力还会体现在脑力方面，路明非在脑中的备忘录加了一条。

    “并非如此，我只是直接把名单背下来了，在大课间操的时候，每个班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记住名单就能随时找对人。”楚子航解释道。

    “就算是这样，也很厉害啊，难怪你学习这么好，换我来还真不行。”路明非继续拍马屁道，不过这楚公子无论怎样都是一个表情，就像在山间流淌的小溪一般，无悲无情无伤无喜。

    “不过对我个人来说，我其实对你的印象是最深的。”楚子航这时又说了句。

    “为什么？”路明非不解道。

    “那是2004年的事情了。”楚子航淡淡道，“就在台风“蒲公英”登陆这座城市那一天，7月3日。”

    “那天放学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我看到当时你就蹲在学校的一楼的庭柱边，我本来想叫住你，搭你一程的。”楚子航继续说道，“只不过我还没走过去喊你，你就自己拿外衣裹着脑袋顶着大雨跑掉了。”

    哟吼？

    当时自己也在场啊。

    “但我很庆幸那一天你顶着大雨走掉了。”楚子航的语气有一点低沉，“毕竟我当时在高速公路上是出了车祸的，只不过运气好没怎么受伤。”

    “那那个司机呢？”路明非突然问道，“你当时才14岁，不可能自己开车的。”

    路明非转头望向楚子航，而眼前的楚子航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路明非转头看向楚子航，看着他的身体逐渐一点点地变得僵硬。

    “我去看看别人还要不要鸡翅。”说完，楚子航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打算走开，但一只手直接搭在他还拿着孜然辣椒鸡翅的右臂上，把他拉了回来。

    “我还没吃饱呢，而且我们这么投缘不得再好好聊聊，还有你右手的辣鸡翅也让我尝尝。”路明非把楚子航拉回到椅子上。

    “放心，我没什么恶意，刚才只是听说了你的事情，所以对你有点感兴趣而已。”路明非接着道。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并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要去的卡塞尔学院是做什么的，也大概知道你主动要去卡塞尔学院的原因。”随着路明非的话语，楚子航重新坐了下来并道：“你想知道什么?”

    “2004年7月3日，“蒲公英”登陆这座城市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路明非抛出了自己的问题，“楚天骄在哪里？”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楚子航不解道。

    “你先看看这个。”楚子航裤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路明非将他脑中的图片发到楚子航的手机上，“这张照片你应该很熟悉，鸡翅我帮你拿着吧。”

    路明非顺手接过楚子航手上剩下的几串鸡翅，然后直接啃了起来。

    楚子航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中的图片，呼吸微微一窒。

    图片中，一部迈巴赫轿车在高架路上被遗弃，车身上有大量难以解释的破损，像是在一系列机械上冲压过又拿激光焊枪切割，还有大量的抓痕。

    路明非站起身并说道：“我确实知道不少东西，但也有不少东西想和你求证，但今天这里的实在是人太多了，人多耳杂。”

    “明天吧，反正现在的仕兰中学作为高考考场，全校师生都放了假，而你也因为选择出国留学而放弃了高考，自然你也不需要复习备考什么的。把你的手机带好，明天我会来找你，然后我会让你看到一些你该看到的东西。”晚上楚子航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晚生日会时那个叫路明非的学弟对他所说的话。

    楚子航在每日入睡前，都会在脑中滚过一遍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就像是每天都要写一篇日记一样，写在自己的大脑里面。里面有很多画面，一帧帧地过，有的是他骑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喊着“驾驾驾”；有的是男人给他买的唯一一件值钱玩具，一套轨道火车；还有就是那个男人自评人生里最拉风的画面，两腿分立，提着一柄长刀。

    每晚睡前，楚子航都会回想一次，回想每个细节，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什么。

    手持长刀如怒目金刚般的男人，围在身边的无穷黑影，还有那个披着暗蓝色风氅如山一般的魁梧身影，最后这一切都会停留在一片磅礴的暴雨之中。

    人的记忆很靠不住，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过去的事情就像是画在沙地上的画，时间流逝，沙被风吹走，记忆模糊，最后化成茫茫的一片，再也无法分辨。

    楚子航不想忘记，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还记得那个男人了。如果他也忘记了，那个男人就像根本不曾存在过。

    那个男人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东西能证明他的存在，就是流着他一半血的楚子航。

    可直到如今，楚子航仍旧无比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头也不回地开着迈巴赫逃走，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调转车头然后直接撞向那个不可一世的神明。

    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那个男人再也回不来了，那个男人可能已经死了。

    回忆完最后一个画面，他缓缓阖上眼睛，睡着了。

    ......

    2008年6月2日，星期一。

    早上九点，楚子航如往常一般洗漱完毕，就看到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拿起来就看到屏幕上面出现了这么一段话。

    没有进入任何的聊天软件，屏幕上的背景一片纯白，只有寥寥两行汉字。

    【请到达以下地点。】

    【路明非】

    楚子航出于好奇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屏幕上的汉字里面变成了一张地图，上面有两个红点在不停地闪烁，红点之间则有一条曲折的红线连接着彼此。楚子航认出了其中一个红点的位置，就是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城东的孔雀邸。

    叮铃铃——

    叮铃铃——

    忽然，楚子航手中的手机屏幕，从地图变成了手机的接听界面，上面的来电显示写着路明非三个大字。

    楚子航不知道路明非是怎么搞到自己的联系方式，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早上好，师兄。】

    【希望你还记得我们昨晚的对话，你现在就先到地图上的目的地吧，我就在那里等你。】

    话筒中传来路明非的声音，他在招呼楚子航来到地图上面显示的目的地。

    “好，我一小时后到。”根据手中的地图，楚子航估算着自己去到目的地需要的大概时间。

    挂断电话，他转身推开衣橱的门，角落里躺着一只黑色的长条形布袋。拉开拉链，黑色鲛鱼皮包裹的刀柄紧紧地贴着球拍。他握住刀柄，刀出鞘一寸，铁青色的光溅出，冰冷的气息沿着手腕迅速上行。

    那个男人告诉他，这把刀叫御神刀·村雨，传说中杀人之后自然会渗出春雨洗去血迹的妖刀，后来有人用再生金属铸造了这柄本不存在的刀，但男人手上的那一把和他一起留在了那个雨夜，这一把刀是他当时从那辆迈巴赫的副驾驶的车门里抽出来的，连同刀鞘一起，从那以后这把刀就一直被袋子装着，静静地躺在衣橱里。

    本来，他打算将这把刀也一起带着去卡塞尔的，但这次就先带着吧，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把刀今天会有大用。

    “你的柏金包买到没有？我都在等候名单上排了两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只卖给vip啊？”

    “买到了啊，上次去欧洲，我在爱马仕里买了几万块的小东西，店员悄悄跟我说还有个现货，我想都没想就拿下了，不过是浅水鳄的皮，纹路不明显。”

    “臭美吧你！买到就不错了，什么时候借我背背！”

    “小娘子，把小脸给大爷亲亲就赏你好啦。”

    “去死去死！”一个女人蜷缩在沙发上，用光脚去踢对面的女人，被对面的女人抓住了。

    四个阿姨辈的女人咯咯地笑着，都蓬头垢面，彩妆在脸上糊成一团，正穿着丝绸睡裙在沙发上打滚，喝着温水解渴。昨晚的酒水实在太给劲了，把她们全都放倒了，她们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在楚子航家睡了一晚上。

    虽然最开始是为了给成年的楚子航庆生，但从苏小妍不知道在哪掏了一瓶酒出来后，他们就把楚子航和生日会都抛到了脑后。

    “早餐吃什么？”有人忽然觉得饿了。

    门无声地开了，瘦高的男孩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的空酒瓶，还有四个年轻时漂亮得满城皆知的女人，他皱了皱眉：“真乱来，叫佟姨帮你们收拾一下不行么？”

    “哎哟今天的子航看起来长大了哦，来来来，陪阿姨坐会儿嘛。”姗姗阿姨高兴地说。

    楚子航穿了条水洗蓝的牛仔长裤，一件白色的t恤，全身上下简简单单，斜挎着黑色的网球包，头发上带着刚洗过的檀香味。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18岁的男孩已经算是个真正的“男性”。

    但漂亮阿姨们没有要避讳他的概念，该玉腿横陈的仍旧玉腿横陈，该蛇腰扭捏的仍旧蛇腰扭捏。

    他们是看着楚子航长大的，在她们四个小姐妹们里，楚子航老妈第一个生孩子，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玩具，这四个小姐妹实在很喜欢。

    因此，楚子航幼年的记忆是惨痛的，隐隐约约记得两三岁的自己被浓郁的香水味和脂粉味所笼罩，四面八方都是烈焰红唇，阿姨们抢着抱来抱去，修长的玉手掐着他的小屁股之类的。

    “我让佟姨给你们做了早餐。”楚子航说道，“等下就好，还有醒酒茶记得喝。”

    “噢噢噢噢，子航刚成年就有成熟男人的感觉了。”阿姨们躺在沙发上尖叫道，“真体贴。”

    “你要出去吗？”苏小妍问道。

    “嗯，可能晚点回来，出门走走。”楚子航说，“你要喝的中药我已经叫佟姨熬好了，就放在冰箱里，喝的时候就不要间断，不然脸上又会长小疙瘩了。”

    “嗯呐嗯呐！乖儿子我记得啦，你这18岁之后怎么突然变得啰嗦起来了。”37岁的漂亮妈妈蹦起来，双手把楚子航的头发弄乱，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记得就好。”楚子航在转身带上门，把女人们的喧闹和自己隔开。

    车库里，楚子航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将手机放在支架上，发动引擎，将车子开出了车库。

    他在十八岁以前就已经学会了开车，仍旧一成年，鹿天铭就靠关系直接把驾照给他办了下来，还送了一辆新车作为他的成年礼物。

    路明非要他去的地方位于市区的边缘，那是一片烂尾的工业区，十年前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高精尖工业园”，由寰亚集团带头开发，寰亚的老板借着打造亚洲第一特种金属基地的名头，从银行骗了无数贷款，然后在项目暴雷之前卷款跑路，而工业园区就这么变成了一片烂尾楼。

    楚子航对这里这么了解是因为他的继父——鹿天铭，他一直想将这园区变成一片新的楼盘。

    车子从孔雀邸中驶出，向着目的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