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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本王可以帮西周,但...绝不会帮第一秋!

    “但..萧凉!你让人最不能原谅的就是害死了永安王,他应该光明正大的殁于战场之上,可却因为你的阴谋算计葬身在这王城内!萧凉...你该拖着这副残败的身躯去他的灵堂上长跪不起。”萧允抬眸看了眼萧凉继续说道“说实话,若没有皇兄,寡人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曝尸荒野”

    萧允越说越气愤,若不是他重伤恢复之后,萧凉心疾复发,他一定会让他长跪在程公府门口...直至永安王葬入王陵。

    床榻上面容毫无血色的萧凉,视线缓缓落在眼前这位从小到大真心关心自己的人身上“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坐上王位,可父王偏偏...偏偏看中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他比你仁慈、宽容,可最终换来的...是废储?”说着,萧凉的情绪稍加激动了几分,身体也因激动微微颤抖起来。

    他又何尝真得在意那个座位,若是继承王位的是萧展,他必定会舍弃夺位之心。

    可却事与愿违,偏偏他的父王选择一位偏执,眼中只有杀戮,心中只有仇恨的人登上王位,选就选了吧,结果却色令智昏到连传位令都看不住。

    “左元官没告知于你么?”萧允蔑视的摇了摇头,随意找了处坐下“你的舅父应该什么都清楚,毕竟他的眼线无处不在,可为什么你就是不知道父王的用意呢?”

    萧凉努力撑着身子伏在床榻边,问“你这是何意?”

    萧允看他一脸疑惑模样,心中更加确定自己所想“如今....这些事情于你来说重要么?九弟!寡人会应你所求,还北塘氏一个公道,但你应该知道...你会舍弃什么?”

    萧凉微微抿唇垂眸不语。

    他知道!

    京元元年仲春初

    萧凉寂寥的殁于中安殿,正如他自己所说...活不过来年春。

    萧允下旨,九皇子萧凉犯上作乱致大昭内乱不堪,剥夺萧姓,褫夺皇子身份,遗体扔至乱葬岗,供野物扑食。

    这是大昭历史上唯一一位死无全尸的皇子。

    但...这是史书的记载!

    次日,萧允又下了一道圣旨。

    公告天下,元武二十一年,前朝望族北塘氏遭人陷害,其并无谋反之疑,着令,重修北塘氏遗址、祠庙,供后人祭拜。

    而萧凉最终以北塘姓氏,葬于北塘氏祖坟,灵牌也会在遗址修缮好后,迁至祠庙。

    工部尚书赵敬佑,因其父当年参与构罪北塘氏,官降三品罚封三年,并负责清算当年北塘氏全部家产,由国库逐一归还。

    太傅姚修也是同样的罪责,萧允还另外加了一条教子无方,身为太傅竟教出如此是非不分大逆不道的儿子,也让姚修成为了文武百官的笑柄。

    姚谦的罪责本该株连三族,萧允顾念姚氏一门便赐他枭首之刑警示众人。

    后来的大部分时日里,姚修一直称病告假,王都内各个名门望族的宴请,姚府都只送上贺礼,却无人出席。

    京元元年孟夏初

    这三个月里,萧允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藏书阁里,上万本藏书都已经被他翻的七七八八,可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

    萧展则一心处理朝政,清除左相留在王城内的所有眼线及官员,不查不知道,一查竟顺势查出了一件让他极为震惊的事。

    左相府查抄后,罗彧在左相书房墙上的暗格里发现了几封与羌国来往的书信,便第一时间送到了太和殿内殿,萧展坐在书案前皱着眉目看完所有信件,没多久,他无奈的双手抚上额头沉思着。

    罗彧抬手示意,见下人尽数退去他便问道“殿下,羌国攻打西周可是跟左相有关?”

    萧展放下双手微微点头“左相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小九若成,他便可以借羌国的手先行攻打西周,两国之间彼此消耗,大昭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若九皇子不成呢?”

    “不成,天下大乱!”

    罗彧瞬间明白左元官的用意“西周太子最是在意程三小姐,只要他知晓三小姐的处境必然会闯入大昭,没有圣谕,他的行为便可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他是西周王的独子,西周王定会担心他的安危,届时宁安候的凤宁军一定会守在边境,以震吓大昭。没有了凤宁军,外疆就可极力攻打西周”

    罗彧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左相竟能将西周王的心思都算准!”

    萧展挥袖起身缓步道“他可是大昭的丞相,是这天下最懂父王心思的人,不然...父王也不会容忍他暗地里的小动作。”

    “您是说...先王一直都知道”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廊檐下,萧展双手背后视线紧盯着夜空中的下弦月,神情惆怅的说道“你当御影卫真的只是侍卫么?”

    寂静的月光下,萧展的眉目一直都未曾舒展下来,他突然回过头问道“可有太子秋的消息?”

    “回殿下,据探子来报,夷川战事激烈,西周太子携三万凤宁军奋勇杀敌,宁安候世子三日前....重伤!如今还在昏迷中”

    “纪辞受伤了?”萧展满眼震惊的看着罗彧“以他的身手谁人能伤的了他?”

    “好像是为了西周太子挡了敌军将领一剑,剑伤直击心脉。”

    这倒是在萧展的意料之中。

    罗彧又道“西周大部分兵力集中在了澹州,可夷川的敌军好似比澹州还汹涌些许,殿下...属下觉得夷川这一战西周可能会败!”

    萧展的右手反复摩挲着食指上的翠玉戒指,心里好似正在盘算着什么。

    他的视线紧盯着天空中的星辰布局。

    一炷香后,就在萧展终于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时候,夜空中突然亮起了景星。看着形如半月的景星,萧展的眉目终于在这一刻舒展下来,随即吩咐道“传本王令,立刻集结王军!”

    “殿下,您这是决定要攻打西周?”

    “不!本王...要支援夷川。西周和大昭看似对立,但是西周一旦国破,大昭会成为殃及的池鱼。”

    “可如今大昭谁人可带领王军?”

    萧展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说道“本王!”

    罗彧立马行礼阻止道“殿下不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如今圣上已无心政事,您若是有个闪失,大昭又该如何?”

    萧展将右手搭在罗彧的肩上宽慰道“放心吧,王军是阿烁为本王培养的,没有人比本王更了解它。”

    说完,萧展大步向殿内走去。

    罗彧无奈,只能领命急忙向王军军营走去。

    孟夏的夜晚,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凉意。

    藏书阁内,灯火通明,安静到只能听见萧允手中的翻页声。

    昆吾急忙小跑着推门而入,听到声音后,萧允头都没抬的问道“又发生何事,能让你这般急躁?”

    昆吾行礼道“殿下,摄政王连夜整顿王军准备前往西周!”

    萧允冷笑一声,视线依旧留在手里的书籍上“看来皇兄还是决定攻打西周了”

    “不是的,殿下!摄政王是要支援夷川。”

    萧允骤然间愣住,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合上书籍立即起身问道“皇兄如今在何处?”

    “太和殿内殿”

    萧允顷刻越过书案,大步向太和殿方向走去。

    太和殿内殿

    已经束好墨发换好盔甲的萧展,缓步向一旁的兰錡走去,他抬手轻轻抚上苍阳剑鞘上的花纹,从剑柄至剑身再至剑尾,眼里戾气瞬间四起。

    “皇兄!”萧允冲进内殿正巧看着这一幕,急忙上前问道“皇兄为何要帮西周?”

    萧展收回右手,道“阿允,你要清楚!若是西周战败,下一个就会轮到大昭。若我帮了第一秋,将来待他登上王位,必然会和大昭和平共处,这于大昭百姓有利无害。”

    “皇兄执意要帮第一秋?”

    萧展微微点头,萧允见他态度坚硬一把拿起苍阳说道“既如此,那就由我领军出征,你留下!”

    “阿允...”

    “战场之上危险无数,往昔都是皇兄站在我的前面,如今就由弟弟也为皇兄付出一次,可好?况且...我不想让她一直恨我...”

    萧展眼里的戾气瞬间全无,转而覆上一层温和“...好!”

    他抬手解下身上的黑金甲为萧允仔细穿上,又亲自为他束发。

    半晌后,萧展看着仪表堂堂、俊秀不凡的萧允,心中如父般欣慰。萧展掏出王军兵符交于他“平安回来!”

    “放心”说完,他便手持苍阳身姿挺拔的往殿外走去。

    昆吾紧跟其后“殿下,您为何不阻止,反而接替摄政王领兵支援西周?”

    “皇兄说的没错,西周若是败了,下一个就会轮到大昭。但有一点...皇兄错了,本王从未想过帮助第一秋”萧允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紧盯着昆吾,提到第一秋,他眼里的杀意就越加浓烈,昆吾心中顿感不妙“...殿下”

    萧允紧握手中的佩剑,轻挑剑眉冷漠的说道“本王可以帮西周,但...绝不会帮第一秋!”

    下弦月某日的深夜。

    溢满淡淡药香的闺房中,忽起一阵寒风吹开半掩的窗户。

    皎皎月光下,一抹黑色身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屋内。随风摇曳的烛火照耀在他赤黑色的盔甲上,第一秋满身血迹的站在床榻边温柔看着云纱帷帐内安然熟睡的程之笑,满眼都是极致的爱意。

    “南南~”

    “南南~”

    睡梦中的程之笑微微皱起弯眉,额头上也开始冒出细小的汗珠。

    “南南,对不起...这次换我食言了”

    不知何时起,第一秋的心口处突然多了一支金羽箭。

    这支箭从他的后背硬生生穿透心口,胸前的金箭镞还在滴着鲜血。

    程之笑查觉到有人在喊她,可使劲浑身力气就是没法睁开双眼。

    第一秋缓步退去,满眼不舍的紧盯着床榻。没多久,便消失在了烛光中。

    一束月光透过窗户打进屋内,微风扑灭烛火吹进帷帐。霎时,程之笑猛的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帐顶,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在这一刻极为忐忑、不安。

    她突然起身站在床边环顾着屋内:紧闭的窗户、燃烧的蜡烛、环绕屋内的药香,这一切都在向她证明刚刚屋内什么都没有发生。

    程之笑拿起床尾衣架上的外衫披在身上,缓步向窗边走去。她温柔的将窗扇打开,闭上双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尝试简化心底的不安情绪。

    她永远不会知道,此刻...就在她的右履边有一滴不易察觉的血泪。

    次日午时末

    药庐内,空气中都弥漫着淡雅芬芳的药草味。

    院内西北角的隔间里,一抹纤细的身影在忙碌着。

    只见她身着淡翠绿如意云纹广袖丝裙,月白色的腰带处只佩戴了一枚汉白玉玉佩,墨发用一根极简的暖玉云簪半束着,剩下的则随意的披散在后背,额间散落的几缕青丝轻轻拂过她的眉梢。

    她右手执着一把小巧的剪刀,动作娴熟的修理着几株盆栽草药,腕处的琉璃手串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院落里传来男子的轻唤声“笑笑!”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程之笑瞬间停住手里的动作抬眸往院子里寻去。身着淡翠绿兰花纹案衣衫的林衍兰站在庭院中再次轻声唤道“.....笑笑!”

    “我回来了!”

    “二哥哥!”程之笑扔下剪刀提裙向他跑去,双眼朦胧的倚靠在林衍兰的怀颈中,感受着重逢的喜悦。

    半晌后,二人坐在庭院中,林衍兰静下心为她把着脉搏“看来,这段时日你倒有按照我留下的方子好好调理!”

    程之笑一边收敛衣袖一边轻声戏语道“我若不能好好活着,可不是砸你招牌么?”

    二人相视一笑,程之笑顺势拎起桌上的茶盏倒了两杯茶,又问“你既然回来了,是不是代表澹州已经无碍了”

    林衍兰微微点头

    “他怎么样了?”

    “他带兵去了夷川,只听闻夷川战事激烈,具体状况我也不清楚”林衍兰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起来。

    程之笑手握茶盏轻声叹道“胡尘几日应尽?汉月何时更圆?”

    林衍兰放下茶盏看着她,道“不过澹州一行,我算是见识战场上的残忍与杀戮了”

    程之笑打趣道“如何?可吓着了?”

    他摇摇头“医者仁心!当我看到遍地的尸首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无论伤患是哪国的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有活着的权利!”

    “对了,你应该还未曾回过林府吧?”程之笑放下茶盏轻声问道

    听她这么一问,林衍兰原本从容的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府里发生了何事?”

    “昨日...林长兄来药庐带走了一些上等的滋补草药。”

    林衍兰明白了她的语中意,随即起身就往林府赶去。

    程之笑离开程公府后就一直居住在林衍兰的药庐,程家姐弟也经常来此看她。可她好似在变相的将自己“幽禁”,一步也未曾踏离药庐,自然也就不知道庐外之事。

    前段时日,程家姐弟过来探望她的时候,本打算将萧允领军出征的事告知于她,可最终姐弟二人还是决定不予她知晓。

    五日后,半夜,林府

    兄弟二人跪在床榻边哽咽着,林母哭泣着坐在床边将气若游丝的林少石扶着倚靠在自己身上。

    林少石虚弱的嘱咐道“往后...林氏家业就交由你们兄弟二人共同打理,记住...你们二人...是嫡亲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切不可学他人做出算计手足之事。”

    林衍兰流着眼泪说道“父亲,您放心...孩儿一定会协助好长兄管好家业。”

    “竹儿,为父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家人”

    “您放心,孩儿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和母亲。”

    林少石缓缓伸出右手,林衍竹连忙跪着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红着眼眶看着他,林少石使劲全身力气对他吩咐道“为父去后,你不用遵守三年孝期...择良道吉日尽快与阿乐成婚....程家如今四散飘零,你要帮阿烁照顾好他的弟弟妹妹,知道么?”

    林衍竹疯狂的点着头,眼泪如珍珠般大把大把的掉落。

    林少石又伸出左手唤道“...兰儿”

    他也如长兄一般跪着上前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哽咽道“父亲!”

    “兰儿,你打小就爱跟在程三的身边....若是你想娶她为妻...父亲是同意的..”

    “父亲,笑笑视孩儿为兄长,孩儿亦是如此。”

    林少石温柔的说道“...若是这样...那日后你就娶你心仪的姑娘就好,无须门当户对...只需家世清白....品行端正。”

    林衍兰点头应允

    林少石转而又看向早已哭成泪人的夫人,轻声说道“莫要如此,生死有命....你十七岁嫁于为夫...从未嫌弃为夫身体弱于常人,日复一日悉心照料!得妻如此乃人生之幸...谢谢你为林氏...为我..生了两个如此乖巧正直的孩儿....你还未到不惑之年...若是再遇良人,林氏一半的家业就是你的嫁妆...”

    林母痛哭道“莫要胡说,此生..我只做你林家人!待我百年之后,定然是要和你同葬一处,你休想撇下我...”

    “..好...好..就依你...”林少石的眼眶渐渐湿润,没多久他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片刻后,屋内传出众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五月初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凉,璀璨的星河中亮起了一颗新星,它正一闪一闪的回应着浩瀚星河对它的接纳。

    当程之笑听闻噩耗时,已是次日卯时末,还是小盒子急急忙忙跑过来通知的。随后,她便换好祭服上了程公府的马车去了林府。

    林府支起了肃穆且华贵的灵堂,王都内望族、官员、受过林家恩惠的百姓几乎都来吊唁。

    这一日,在林府...没有尊卑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