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盘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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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天涯沦落人

    几日过后,一个形容枯槁,唇色苍白的少年从布家大门里踉跄着出来,正是那日在街边吃馒头被布德郝抓去做苦力的那名少年——段朔。

    此时,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先去大吃一顿,将这几天没吃的都补回来。

    “店家,我要二两牛肉,二两细面,再来个鸡腿……”

    店家看他这副模样十天没吃饭似的,衣服也破败不堪,不屑地驱赶道:“去去去!哪来的小乞丐,别来捣乱。”

    段朔拿出几两碎银放到台面,店家顿时眼前一亮,忙堆满笑脸道:“客官,您先坐。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嘿嘿!”

    段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现在刚过辰时,所以店里的客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

    “大家都回来了吧?”离着段朔不远的穿着棕色上衣的人,正夹着菜肴往嘴里送。坐在他旁边的人穿着青灰色的衣服,边斟酒边回答道:“回来了,今早我看见隔壁那个胖子都瘦成了竹竿,好险没丢掉性命。说来也是菩萨保佑,幸好那天出门早,躲过一劫,好险没遭这罪。”那棕色衣服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张望了下四周小声道:“你听说了吗?布德郝抓人那晚,有个妇人前去讨要孩子,被打得血肉模糊,那惨状啧啧啧……”“哪能没听说啊,我都亲眼看见了……”青灰色衣服酒过三巡,红着脸吹嘘起来。

    段朔坐着无聊,侧着头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客官您要的东西来喽!”

    段朔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东西,三步,两步,看着店家走近,嘴角的口水差点没控制住,淌下来。段朔早已饥饿难耐,忙着收拾盘中之物,自然也就无心再听二人交谈,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经过一番狼吞虎咽之后,段朔心情舒畅了许多,走起路来也轻快不少,想着母亲一定十分担心,疾步回家去了。

    行至半路,听到旁边的灌木丛中传来几声犬吠,低沉的吼叫引起了段朔的注意,他伸长脖子,探头往灌木中看去。只见是几只狗在对峙、僵持着,其中有几只长的壮实一点的将一只看起来瘦小的围在中间。再定睛一看,中间那只是黑白相间的花狗,半耷拉的耳朵上有一道口子,正流着血。看样子之前他们已经打斗了一番,不过双方应该都没讨到什么好处,因为其他的几只也或多或少的挂着彩,一地的毛,有些还在空中飘着。

    外圈的大狗垂着尾巴,低吼声越来越响,战斗一触即发。但见那花狗虽然以一敌多,却是毫无畏惧,竟微伏下身子,似乎在找突破口。段朔见状,低头看了看脚边,正好有几块石头,弯腰捡起挑出一块瞄着一只狗的眼睛丢去。

    “嗷……嗷……”那只大狗吃痛惨叫着,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旁边几条不明所以,四处张望,看到有个人站在路边,手里还拿着石头,立即四散着跑开了。

    花狗转过身与段朔四目相对,黑色晕染着整个头一直延伸到颈部,只有上颌鼻尖直指眉心处呈现枪尖般的白色纹路,那花狗似乎无力地微眯着双眼,段朔心想:难道它的眼睛也受伤了,怎么睁不开眼了?再向下看去,花狗的爪子出奇的大,与四条腿不成比例,像四个皮搋子杵在那里。段朔猜测:估计是饿的,随后又否定了。因为虽然它腿瘦得皮包骨头,但身子看上去也没那么消瘦。

    嗯,应该是只流浪狗,饱一顿饥一顿的营养不良。

    “花狗,没想到你们狗也会相互欺负啊?”段朔边说着边朝花狗走去。走近一看,那花狗原来是瞪大了眼睛的,只是眼睛比较小,瞳孔是黑褐色的,看不见眼白,周围的毛色也都是黑色的,眼睛与毛发融为了一体,所以远看上去以为它眯着眼。

    段朔看着它的眼睛,像是它能听得懂人话似的,问道:“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呢?没有什么朋友,你呢?以后三餐不饿,怎么样?”段朔蹲下伸手想去抚摸它的头,可它却身子一缩,往后退了退。段朔暗自嘀咕:“估计平时也没少受人的欺负。”

    段朔摸了摸口袋,但发现身上没有什么能给它吃的,无可奈何,只得起身离开。走出数十米后,段朔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没想到花狗竟在他后面的不远处跟着,不知道是听懂了段朔的所说的话,还是因为刚刚帮了它。

    段朔已蹦跳着回到了家,扯着嗓子喊道:“娘,我回来了!前几日我被那什么姓布的人抓走了。他们一天只给一顿饭,还只是稀粥。那些大人也真是,发疯似的争抢着,每次到我就只有贴着锅底的一些,可把我饿坏了!”

    段朔推开房门,却与坐着轮椅准备开门的母亲撞了个正着。

    段朔顿时慌了神,震惊地问:“娘,您这是怎么了?”

    “朔儿,你怎么瘦成这样,在那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娘这就去给你做最爱吃的烧肉。”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饿得骨瘦如柴,心痛不已,自顾自地去了厨房。

    “娘,您腿怎么了?”段朔继续追问道。

    “没……没事。”段朔的母亲眼神躲闪,含糊其辞地赶忙去了厨房。留下段朔呆傻在原地,他回想起来之前那两人的对话,又想到了被抓之后那晚在布家听到的惨叫声,心里痛苦万分。

    段朔母亲刚走,房间里又进来一个人。

    “张姨,我娘的腿怎么了?”段朔见来人是母亲最要好的朋友,觉得她应该知道缘由,他想知道但又害怕如他所想的那样。

    “朔,你回来了。”张姨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段朔,“唉,都怪我,那天你母亲来问过我,说你不见了,走的时候好像听到她嘀咕‘镇子什么的’。我想她是不是去镇子上寻你去了,想跟过去帮帮忙,不曾想还是去晚了一步,找到她的时候便已经被布家的人打断了双腿。”

    张姨的回答,让段朔如遭雷击,木讷地站了好一会儿,嘴里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回了房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段朔的母亲做好烧肉,来叫段朔:“朔儿,烧肉做好了,快来吃吧。”母亲见里面没有动静,继续说道:“朔儿,娘没事,真的没事,你看这不是照样能够生火做饭吗?”

    次日,段朔母亲仍旧来喊他吃饭,可房间里依旧没有回应,母亲很是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房间里传来几声犬吠,不久,段朔便从里面出来了,花狗在后面看着母亲,摇着尾巴。

    原来,刚刚母亲来到房门前时,花狗从后院翻窗子进了段朔的房间。只见段朔坐在地上,斜靠在床边,肿胀着双眼,眼睛下方因为不停地擦拭变得通红,前额的头发凌乱不堪,应该是杵着头思考了良久。

    花狗见状,叼着段朔的裤脚往外拽,段朔机械地转头,眼睛却是不动,瞳孔无神地看着地板。花狗见毫无效果,冲着他嚎叫了几声,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段朔的灵魂。段朔似乎听到有人训斥:“你在那无用的自责却不知去照顾母亲,如果一直停留在过去,你将失去更多。”

    “你说的对,小花,你说的没错。”段朔的眼睛又活了过来,简单整理后便打开了房门。段朔扑倒母亲跟前,抱着母亲的大腿哭泣。

    母亲抚摸着段朔的头,安慰道:“没事的,朔儿!娘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