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英哥带万山去见了一位大叔。

    大清早的，远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几个小孩围在他身边，听他讲故事。

    “......官兵围了几十重，我使出一招‘风卷残云’刀转一圈，如同砍瓜切菜般砍断几十人，我脚一蹬，前面倒下上百人，亮出条通道，我转头叫神上使快走，但是官兵又围上了，我又使出一招‘力劈华山’一刀砍死几百个，劈开一条通道，我转头又叫神上使先走，神上使说，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叫我回来报信，他们不走了，跟官军干到底！”

    说话的人就是幸存者之一的鲁大富，他说得口水纷飞，一边挥舞手臂比划招式，我万山想他去说书一定比我强。

    那些小孩趁他说得起劲，在偷吃他的下酒菜牛肉干花生米什么的，他只沉迷在故事中，小孩吃得高兴，他说得兴奋。

    这时，又来了一位大叔，隔着十几步就大喝：“鲁大炮你他妈的大中午的又喝多了，整天车大炮，神上使他们全都受害了你他妈的还吹什么吹！”

    众小孩似乎是怕他，见他来了顿作鸟兽散，转身开跑前还不忘抓一把吃的装进兜里。

    而鲁大富被一声断喝之后，彷佛突然梦中清醒，跌坐下来，片刻之后涕流满面，不断重复“我没用，那么多兄弟惨死，我什么也做不了”

    万山瞬间明白，他是事后不断自责，幻想自己有神勇无敌杀出重围救出兄弟，久而久之，已经分不清幻想与现实，就这么疯疯癫癫的活。

    来人一个表情严肃的人，方脸，他两眼炯炯有神，嘴角边深刻的法令纹增加了他的严肃感。

    他就是李农，另外一个幸存者。

    他看了一眼眼泪鼻涕一把的鲁大富，也不理会，转头面向万山，开口道：“听英哥说你想了解当年的事？你别听鲁大炮胡说八道，其实很简单，我和鲁大富恰好有事外出，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大军包围重重，我们立刻跑回来报信。”

    “这也是神上使带我们去京城之前约好的，在京城任何时候察觉情况不对先跑，回来报信重要。”他又补充道。

    英哥的父亲鹿有义是神上使，大伯鹿如山是教主，鹿如山终生不婚不娶无后，万山以为英哥在教中会被称为“圣姑”或者“公主殿下”之类，没想到李农对她的称呼也是英哥，后来英哥跟万山解释，圣教中人人平等，除了担任职位的有相应职权，其它无特殊。

    看到鲁大富时候万山很担心，这家伙一看就不靠谱，难怪之前英哥说“有点特别”

    现在看到李农说话正常，干脆直接，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个正常的，赶紧问吧。

    “我最想知道的是叛教之前，宋月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发生什么内部冲突之类？”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总是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争执。”李农非常确定。

    “他有没有什么不良习惯？比如赌钱？比如迷恋某个妓女？比如嗜酒或者服用五色丹石之类”

    “没有，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权力、名利、金钱、美女这几样，他喜欢哪些？”

    李农思索片刻摇摇头，“他对这几样全都不热衷，至少我看不出来。”

    “你确定？”

    “我确定！”

    “你这么说我就想不通了，你说，无缘无故的宋月他为什么会叛变？他总得有个动机吧？他图个啥？”

    李农眉毛紧紧的蹙到一起思索好一会，一脸困惑的说：“我也想不通”

    “那，在宋月叛变之前，他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万山继续追问。

    “应该没有”李农有那么很短的瞬间表情古怪，但是很快平复。

    万山看着李农没说话，但是李农知道万山的意思：“去他家灭门是我带队的，我到他家的时候，他们和邻居正在打麻将，宋月的老婆岳父都很热情的招呼我，显然她们并不知道宋月已经叛变。”

    我靠，没想到宋月老婆孩子被灭门就是李农带队干的！

    看着他平静从容的外表，万山想像着他去宋月家灭门的场景

    进门，一家子人，打麻将的打麻将，旁观的旁观的旁观，还有两小孩满屋子跑，宋月的妻子岳父等人认出这是宋月的教中兄弟，起身热情招呼，

    “哎哟，自家兄弟来了，吃过了吗？这边坐，吴妈上茶”

    “在外头吃了？办事路过来这里住一晚？当然欢迎，不是嫂子我说你，都到这啦还在外面吃饭是嫌弃我们家饭做得不好？”

    李农也回应寒暄，一干人等从容走近，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顺手关闭房门。

    关门声就彷佛是信号，李农等人突然从怀里掏出利斧迎面劈砍。

    惊呼，惨叫！

    宋月的妻子脑袋滚落地上，至死眼睛睁得圆圆的，死不瞑目，都是教中兄弟为何突然下此狠手？

    过来打麻将的两个邻居，猝不及防，倒在麻将桌上，至死一脸错愕，我们过来打个麻将而已，发生什么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吴妈端茶过来，双手还捧着茶托，突然就看见刚才还在打麻将的一屋子人倒在血泊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利斧挥过颈断头落。

    七个成年人全部倒地，只剩下两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队员们似乎迟疑了那么瞬间，但是也仅仅是瞬间，斩草要除根，何况报复从来都是血腥无情的。

    无需再等领队的指令，行动出发前就已经明确就是灭门，不分男女老幼。

    靠近小孩的两个队员上前，挥动利斧结束这次行动。

    宋月叛变而家人毫无防备，他害死一百二十六个教中兄弟性命同时也付出他的老婆孩子岳父岳母妻弟等家人的性命。

    如此说来，这宋月的叛变是突发情况，而不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

    万山暗暗想：我博闻强记，在我记忆中，突发叛变多半是受到刺激，比如被上司或者同伴的打骂羞辱，被抢老婆，又或者家庭巨变等等。

    但是，按照李农的说法，完全看不到有任何刺激，在他叛变之前，一切如常，这个叛变来得是如此突然如此出人意外毫无先兆，也正因此，才导致除了俩个运气好的幸存之外其余人员全部遇害。

    可是，这不合理啊！

    莫非李农的话有假？万山看着李农这个人，脑海中回放他的每一句话。

    实话说，李农在交谈中给万山的感觉是平静客观，哪怕是一个叛徒，他也能客观评价，他并无因为仇恨而丑化宋月个人形象。

    所以，思考过后，对于他的话，在没有找到反证前，万山是愿意相信的。

    只是这样一来，宋月的平时为人和他的行动之间就有太多的不合理了。

    不过万山并没有因此失望或者沮丧，因为万山很清楚答案就隐藏在这些不合理后面。

    当有个答案能够合理的解释这些不合理的时候，那个答案大概率就是真相。

    刚才是挑关注要点问的，最后，万山让李农从头讲一遍经过。

    “那是光明历5184年2月，神上使考虑到一个月后田州起义之后京城必然加强戒严关卡收紧，所以就带人进京城准备提前增加布置在京潜伏人手。”

    “当时赤火王朝的特务机构南园绣衣卫五大头目中余逢早已暗中加入圣教，是我教的地下教徒”

    “有他在暗中照应，这么多年教中兄弟也经常来往京城，伪造身份潜伏等都很平安顺利”

    “再说，当时圣教尚未起义，朝廷虽然知道我圣教存在但也仅仅视作一般江湖帮派，大伙虽然低调小心，但是也很轻松。”

    “这一次我们是中午到的，一到京城神上使就吩咐我和鲁大富出去找房子租，要增加几处秘密据点，宋月也主动请缨去找房子”

    “我和宋月都是来过京城多次的，自然是分头行动”

    “鲁大富是第一次进京，神上使让他跟着我，主要是出去认认路”

    “我们出去不到一个时辰，看见街上兵马异常调动，我见情况异常，立刻回住处，想报告神上使做决定。”

    “远远的看见住处方向官兵围得水泄不通，里三重外三重”

    “我心知一定是起义事情暴露才有这么大动静，立刻拖鲁大富先出城，我们刚出城不远就看见城门关闭，我们连夜赶路回田州报信。”

    李农讲完，万山心中自然是仍有诸多疑惑不解，但是那些疑惑都是关于宋月的，自然不是李农能回答的。

    我要问李农的都问了，他知道的也讲了，我和英哥对视一下，我点点头表示可以结束。

    “暂时这样吧，想到其它要问的再打扰。”

    “随时来找我”李农说完转向英哥：“英哥，刚好你回来了，下午申时开会，讨论招安的事。”

    虽然话是说教中人人平等，但是，实际上出身始终是出身。

    所以英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能参加蓝衣军头领们讨论是否接受招安这样重大的会议。

    万山是一个采风客，是本代万事知，记录历史正是万山的本职所在。

    蓝衣义军开会讨论是否接受朝廷招安这种决定关系历史事件走向的会议，万山自然是想去旁听见证的。

    正当万山寻思以什么样的借口让英哥带我去的时候，英哥已经开口要万山跟她一起去帮她拿主意。

    英哥这是把万山当成她的参谋跟班了。

    万山满口应允：正合我意，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想想吧，作为一个采风客，前不久我还在为怎样才能进入黑鹿峰伤脑筋，现在我刚刚面对面采风完历史事件当事人，下午又能参加蓝衣义军头领们讨论是否接受朝廷招安这种决定关系历史事件走向的会议！

    历史事件亲历呀！

    万山想：一定是烤鸡那天，山神听到了我的祈求并且对烤鸡的香味满意。

    “山神，请继续保佑我，等顺利完成任务我一定到山神庙烤它十个，不，烤它一百个鸡，让你闻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