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国君很晚才休息。由于喝了酒的缘故，他睡得相当不舒服，整夜辗转反侧。

    亚青在门外站着，他打算通宵达旦地守候在那里。他听到了国君艰难翻动身体的声音，以及沉重的呼吸声，时不时还听到了国君语无论次的呼喊，说话。他知道那是国君做了梦了，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

    国君的确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死后的影像，走在一片荒芜焦渴的土地，连绵的战火在深沟里流淌蔓延，血沾满了整个梦境。他看到一些陌生的军团在王城里肆虐，在中原大地上烧杀抢掠。这是些从没见过的巨人，他们几乎没有穿着任何衣服，披着棕红色的长毛发，叫喊着疯狂地冲进王城。然后他看到了岩石裂开了缝，从缝隙里，涌出了鬼怪魍魉，这些鬼怪均带着面具，犹如深渊一般的没有眼珠的眼眶，微微张开的欲呼喊而又不得开口。

    夜风吹动着庭中落叶，发出阵阵轻微的响声，就是这轻微的响声把国君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感到头疼欲裂，望向门外，依稀可以看到守候在门外的亚青的身影。“亚青，是你站在门外吗？”

    “正是属下，陛下醒来啦！”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呢？站了一晚上了？快快进来，快快进来！”

    “我怕陛下酒醒无人照料，故守候在此。”说完，提着一壶水进来，倒出来端到陛下面前。

    “你快放到一边去，我自己来，你先坐会，站了一晚上，别受了风寒。”但他一站起来就感觉到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亚青把他扶回床上，给他洗了脸，又沏了一壶产自南方苍梧之地的茶递给国君。顿时整个房间内就弥漫着一股幽然的茶香。国君喝了一口茶之后便微微闭着眼睛，似是在闭目养神，可是从他眉头的痛苦神情可以看出他的痛苦。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又睁开眼睛，看到亚青仍然坐在床前，便自己也坐了起来，说道：“亚青啊，一切都变了，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亚青想了想，才回答道：“主要的是人变了。”

    “是的，是的，人变了！人一旦变了，很小的事情也会变得截然不同。在以往，四大城主的诉求都不是问题，只要齐心协力，我们的军队和商人不单单可以到达昆仑以西，甚至可以到达南海之滨。可是如今人心涣散，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这些想法里，有着猜忌，犹疑，又夹杂了无穷无尽的欲望。我害怕的就是这欲望，人的真正的欲望，对权力，对财富，对荣誉的欲望。要知道，一个人想要越多的欲望，就越要损害别人，就像一块饼，一个人分得多了，就注定有人分得少。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可是，可是人人都有欲望呀，难道人可以没有欲望吗？”亚青不解地问道。

    “你有听说过姑射山吗？”

    亚青想了想说道：“有听说过，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神仙？神仙没有欲望吗？”

    “神仙也是有欲望的，神仙也是凡人，只不过他们是拥有无上智慧的人。我曾到过姑射山去……你是一个平和厚实的年轻人，这样的品性在王城，甚至在当今的世人中都是难得的，这与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仁厚而好学这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你千万不能丢了。”国君斜歪着躺在床上，微微张开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嘴角有微微的笑意，似乎看的是当年的自己。

    国君与亚青就这样坐着聊到了天亮，知道鸡鸣声从山下不断传来，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国君才有迷迷糊糊地睡去。

    亚青收拾好一切，便下山而去，等到他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父母早已经起来，街道上又开始迎来了繁闹的一天。

    盟会已经过去多日，四大城主也早已离开王城。这天，相国公刚刚用过早茶，正在内堂拟写一份送往书院的关于翻查造船技艺相关书籍的书信，书信还没有写完，他刚想停下笔稍作歇息，便有人来传，国君召见。

    相国公既是相国，又是外城管理局的主管，是国君在处理政事上最为信任的人，是国君的得力助手。虽然相国公较国君年轻，但是与国君关系十分亲密，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更加算是一位知己朋友。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在对王城外的治理与守卫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相国公急急忙忙地更衣换靴，便想要上凌云阁去。这时候他看见他的两个小儿子温柏马，温泊渚同时进来，想要汇报青书院学习情况，并向请求父亲同意他们去藏军山会见哥哥。

    “向爹爹请安！”

    “你们学习如何？”相国公一边收起书信，一边问道。

    “正要向爹爹汇报呢！”

    “嗯哼！”相国公头也不抬

    “我和四弟都已近读完《诗三百》，我现在正在学习的是《说谋》，书里共十三条，老师讲到了第五条，四弟学的是《异学篇》。”

    “你们的老师是谁？”这时候，相国公才转过身来。

    “是戴江老师。”

    “真是误人子弟，《说谋》并不是现在该看的书，五年之后才适合学。记住，学习要一步步来，千万不能操之过急，不要在不适合的年龄段学超过认知的东西。你现在应该看的是《问疑》。《问疑》是每个人读书成长最先应该看的，这里面有各类型的学习方法，掌握了这些学习方法，以后的学习都会变得轻松，再看别的任何书都轻而易举。这叫做学而有章，循之有矩。至于泊渚所看的《异学》，只可以当做课堂之外的玩意儿看，正书还是需要念的。”

    “爹爹，何谓正书？”

    “正书，便是：一可以使人修身养性立志怡情言事之书；二可以传习技艺之书；三是记史事、传规矩，使国得以安稳之书。其余的都是供人玩乐的顽杂之书。顽杂之书也分可读和不可读，可读的只可以浅读，以供消遣，不可读的是淫邪歪道之书，万万不可捧读。可惜的是这些书，正是现在人之所好。”

    “那我们应该读哪些正书呢？”

    “你们应该去请教你们二哥，他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

    “二哥老是看不到他人，也没有个信息，都不知道他在干嘛呢！爹爹，读书还是没有习武好，习武才能保家卫国，读书有什么用呢，以后只会像二哥一样，做一个书呆子天天呆在书房里不出来。还是像大哥一样好！”

    “对了爹爹，我们收到了大哥的来信，说请我们兄弟俩去藏军山一趟。”

    “你娘准许了吗？”

    “娘说依您的意思呢！”

    “信里说了为什么叫你们过去吗？”

    “没有写，可能是考察我们的武功有没有进展吧？”

    “那么，去问问二哥去不去，把二哥也叫上。”

    “好吧，不过为什么非要把他也叫上，我可不想和他去。”

    “因为他也是你们的兄弟。去吧！去吧！”说完就打发儿子们回去，他自己也急匆匆往凌云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