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书生
落日圣城西北的一座古旧宅院内,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屋檐上,然后汇聚起来,从四角滴落而下。
与宅院四周古典雅致的南北大陆经典庄园不同,这所宅院分格很是特异。
它不是南北大陆最推崇的尖顶或圆顶的哥特风,而是四周宽厚,斜状屋檐的新型派系。
当然不懂行的人才会觉得这是新式派系,懂行的人看这宅院的古旧感就能推断出,这所宅院始建于六百年前,很明显是古典派系,只不过传播范围很小。
当然对于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个人来说,古典和新式都不重要,他只是觉得这个宅子很有趣,跟他在传说上看到的西洲建筑很类似。
就像现在此人穿的衣服一样,都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他静静的看着远方的那根柱子,沉默着,沉默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雨下的更大了,狂暴的水滴似乎要将砖块砸碎。
他将自己手上拿着的油纸伞抬高了一些,露出了油纸伞下的衣服,青衫灰袍,折扇负于身后,很有西洲传说记载的那股书生气质。
“真假皆在一念之间,光柱内的世界未必不是真实,相反它可能很真实。”
青衫书生笑着念出了远方光柱上的那些字。
“不知沃瑞塔斯这个老东西又想干什么,写这么几行神秘学文字。真以为没人敢念呀。伯伦,你觉得那老东西写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没转身,就这么平淡的说着,但院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因为这一刻,院子里只有一位拿着竖琴的白发老者和一个背身双翼,手持黄铜长剑的女孩。
老者颤颤巍巍的走上前。
他没拿伞,但雨下到他身上时便会有一团白雾飞出,将雨水打散。
“陛下,真理之神这句话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们,祂与众神联手制作的这个虚幻世界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老者望了一眼远方高悬的光柱,谦卑的说道。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朕也不会长时间没搞明白祂们这些家伙的心思。而且,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把自己的想法写到明面上吗?”中年书生笑了笑,将油纸伞向后抬了抬,露出了他被诡异灰雾包裹的脸庞。
“可真理之神大人终究是位神明。”
老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给出了回答。
“呵,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套谦卑的样子,神与人有何区别?不,准确说,神还不如人,从人而来却丧失了人性,实在是可笑。但最可笑的还是他们在骨子里以及会按照人时的逻辑思考。“
“那陛下您的想法是?”
“光柱内的世界是真的,甚至场地就在这两片大陆的某一处。但也是假的,因为这些事物本质上是他们意识的集合体。祂们在害怕什么……想改变什么,所以创造出这个由虚化实的世界来寻找答案。我终究还是太年轻,对一些事情不太了解……”
听到这话,台阶下站着的老人身体一僵,他实在无法理解陛下这种活了千年的人会说自己年轻。
要知道自己也才四百岁呀……
不过当他侧眼看到身旁那位少女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中暗叹,陛下这位千年老人居然在这么大岁数才育有一女,还是跟同样千岁的皇后娘娘生的。
只可惜皇后娘娘在殿下生后就过世了……真是不幸,那可是位天使呀,难道天使也会难产?
确实有这种可能,都一千多岁的人了,也应该遵循一下自然规律了吧,像我这种四百岁的老头子,早在50年前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不过我下面曾曾孙子都数十堂了,这点可比陛下幸福多了。
虽然心中的话语如滔滔江水,但他可不敢在这位面前说出来,他若是江水,那这位便是汪洋大海。
中年书生扫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深邃,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
不过他没打算惩罚这位忠心耿耿下属,只是朝一旁那位女孩看去。
“艾米,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女孩双翼一动,将油纸伞抬了抬,露出她的那张略有苍白的脸孔。
她的脸很美,但有一点缺陷,眼睛很怪,一只眼睛是竖瞳,另一只眼睛上下还长着两只稍小一些的眼睛。
但更奇怪的是,这女孩一对的眼睛似乎朝两边靠了靠,眼睛中间的间隔有些大,这让她看起来呆呆的。
很诡异的人,但诡异之下是呆板。
“准备好了,父亲,我不对让你失望的。”
她轻张薄唇,声音冷漠的道。
“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是。”
“伯伦……知道该怎么做吧?”
抱着竖琴的老者向前走了一步,躬身朝中年书生行了一礼。
“老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将公主殿下带回来!”
他铿锵有力的说道,言语中带着抹决然。
“这次神选不太平呀……”中年男人没有对老人的决然做出回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下一刻,他抬起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朝天空一招。
雨骤然停止,但下一秒便大了数十倍。
豆大的雨珠打在地面上,响起砰砰的声音,天上的乌云仿佛要遮蔽世间。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光芒从光柱的顶端延伸而出。
那光芒细微却又宏伟,似乎蕴藏着无数伟力,那光芒弯弯曲曲通向到远方,转瞬便搭起了一座连通两岸的光桥。
桥的一岸落在了中年男人所在的小院里,桥的另一岸则是光柱内广阔无边的世界。
“父亲,我走了。”
呆滞的少女收起手中的油纸伞,朝面前的中年男人行了一礼。
雨水没了纸伞的遮挡,淅淅沥沥的落在她的衣服上,很快将她打湿。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无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声叹息从他口中传出,像一缕清风回荡在院子四方,回荡在女孩身周。
那声叹息仿佛有某种魔力,转瞬间便将女孩和雨水彻底隔开,仿佛一层薄膜。
但更奇怪的是女孩的衣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燥起来。
“殿下,该走了。不然真理之神大人发现就不好了。”
被称作伯伦的老人低声在女孩耳旁说着。
女孩点了点头,眼中的竖眸和三只眼睛动了动似有流光闪过。
他俩就这么一人提着剑,一人抱着竖琴朝那光芒内走去,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中年男人望着那两人的背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嘴唇微动,只吐出了一句。
“还是这么的痴傻,跟你妈妈真像……”
说完他挥了挥手,光芒搭成的桥梁自然而散,化作无数光点回归了广场中心的光柱。
男人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大约猜出二人已经进入,这才抬头看向天空。
“事情也做完,雨也该停了吧……”
就在他说完那句话的下一刻,瓢泼大雨瞬间停歇,只留有一些残存没落下的水珠缓缓滴落。
天空中的乌云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红月重新探出头,将绯红的月华撒落到大地上。
他收起油纸伞,转身朝院外走去。
一曲带有南大陆氛围的小调从他嘴中响起,久久无法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