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经历完残酷拉练的小伙子们舒适的蜷缩在被窝里酣睡，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调整，他们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

    起床的军号声突然间打破了楼道里的安静，学员们一睁眼，刚要扭动身体伸手去拿衣服，就发觉浑身的肌肉酸痛无比。于是，他们又不得不放缓手脚，像失去活力的老人一般慢腾腾的穿衣戴帽。

    学员们一个个两腿僵硬，步履蹒跚的走出宿舍，落脚时畏畏缩缩像是怕踩到钉子一样，人人脸上布满了难以舒展的苦色。这种集合速度要是放在平时，队长何剑早就跑到楼里大声咆哮了。

    今天，何剑知道这是由于大量运动肌肉疲劳损伤引起的正常反应，只要合理调整休息，并不会给身体造成太大伤害。当看到自己带的兵一个个满脸痛苦，他的内心也会在某个瞬间产生些许爱怜，但是这种爱怜丝毫不会影响到他对部署的严格要求。

    等到人员到齐，何剑跟往常一样，用他特有的严厉声音喊道：“今天早操内容照旧——五公里越野跑！开始出发！”不同的是，今天何剑也加入到了出操的队伍。

    副队长林浩带队，他一声口令：“向右--转！跑步--走！”

    经过睡眠休息，清醒的头脑本应该给人带来朝气和活力，此刻反倒让他们对身上的伤痛感触更加真切。

    站在最排头的学员由于腿脚酸疼，两脚贴地竟然拖拉出了“太空步”。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去，随着抬脚起步，面部立刻诱发出夸张的痛苦表情。

    队伍就开始慢慢挪动了，形象一点说应该是“蠕动”。

    孙波长着血泡的脚，每落地一次，都会有伤口被撕裂的阵痛如电流一般涌向全身，双腿和臀部的肌肉也如同附着在身体上的赘物，伴随着小跑的颠簸来回跳动，扯拽着筋骨阵阵作痛。

    他每迈出一小步都忍受着巨大痛苦，心里窝火，难免不生怨言，不停地低声嘟囔着：“冷血！刻板！死脑筋！”

    同样备受煎熬的吴峥，想起昨天拉练最后的三公里“奔袭”，又加了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这些话都是两个人在跑步间隙，用小声低估的无奈抱怨，除了前后左右紧挨着的人听得到，其他人都没有察觉。

    巴图体能素质过硬，武壮后来上了收容车，这两人感觉早上的五公里并没有那么煎熬，时不时劝吴峥和孙波少说怪话，省省力气。

    林浩看着学员们在队伍里一个个叫苦不迭、萎靡不振，只能是干着急。后来，他干脆一边跑步，一边用起了激将法，“看你们一个个都跟裹脚老太太似的！不就是走了个五十公里吗！太娇气啦！”“放开步子跑！你们现在的速度叫蜗行，蜗牛的行进速度！”“伤痛像弹簧，你软它就强！我看你们都是棉花做的，太软啦！”

    虽然林浩一路上喋喋不休，穷尽办法鼓舞士气，可换回的都是无奈的苦笑。

    何剑紧跟队尾，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浑身散发出的阵阵酸痛像是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时刻提醒着他们行军拉练的艰辛，尤其是不少人还记得昨天在最后一段路程中，队长何剑连续几次谎报路程，这在不少学员们心里不但没有收到“望梅止渴”的感激，反而造成了“信任危机”。

    从某个角度上讲，大多数人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是被别人欺骗才坚持到最后的这样一个事实，或者说他们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意志还不够坚强。

    但是，何剑从未后悔自己当时的行为，他冒着头顶“骗子”恶名的风险，坚信最终会的得到大多数人的理解。

    在半山腰约两公里的地方，队伍终于散乱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所有人都被伤痛和疲惫拖累得迈不动腿了。队形、号令、士气似乎都不再有任何约束力，任凭副队长林浩如何费力折腾，队形依旧散乱，士气依旧低落。

    学员们仿佛在通过缓慢的挪动，对抗正在或者已经经历的痛苦遭遇！

    在队长何剑的心中，比队形失控更可怕的是局面失控，一路沉默的他终于按耐不住，忽然下令道：“全队停下！收拢队形！”

    疲惫的小伙子们停下了艰难的脚步，把目光从地面上转移到何剑身上，面孔中流露的依然是颓废的神情。

    “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看来这几个月的训练全都白费了！就目前观察看，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你们连怕吃苦这一关都过不了！”何剑讲出此番话时脸色铁青，人群一片沉默，但有不少人脸上仍写着倔强和委屈。

    “我们不是怕吃苦！我们只是不愿意跟随一个欺骗下属的上级！”突然，人群中传出大个子冒尖的声音，也是全队唯一回应的声音，所有人都惊呆了。

    副队长林浩怒目圆瞪，厉声训斥道：“你小子疯了吧！想造反吗？”

    气氛变得骤然紧张！而后，出人意料的是，何剑却从容的冷笑道：“你是在说昨天拉练的事情吗？幼稚！你们真是幼稚！亏你们一个个还都是大学生呢！如果谁觉得单凭这件事就可以把我怎么样，我绝不会阻拦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向上级反映！”

    “现在大伙儿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全是因为你对待下属的不诚实导致的，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向上级反映！”大个子冒尖一点也不屈服，展示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气魄。

    何剑扫视一周学员们质疑的眼神，坦然讲道：“好！看来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诉求。今天，我不想解释，我只要你们听完一个故事再做决定。”

    何剑的提议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没等回过神来，何剑的故事开始了。他神情凝重的讲道：

    这是我在一支全军知名的侦察兵部队实习时听到的故事。

    那支部队的侦察兵每年都有一次四天三夜的野外生存考核。期间，他们要经受负重行军、寻找食物、侦查地形、同敌遭遇等各种复杂考验，考核难度远非常人可以想象的。

    事实上，当侦查员完成一系列考核后，体能消耗早已到达了人体极限，但是，这支部队总会在临近终点前，还要为侦查员加设一项翻越30米崖壁的额外科目。

    据统计，他们最终凭借自身实力翻越崖壁的侦查员不足百分之一，而绝大多数都是让考核组或者战友用绳索拖上去的。

    我当时很不理解，这个科目既不是大纲要求，也有悖考核公平规则，为什么不取消它？或者降低难度，使相当一部分人能够完成，也能够区优劣？难道就是为了筛选那个百里挑一的侦查员吗？

    后来，这支部队参谋长的话让我明白了这30米悬崖的真正意义。他说，我们侦察兵主要在敌后活动，遇到的困难经常都会超出平常训练范围。往往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战士们拼的不是体力而是意志力，只要心存希望，人就有坚持下去的信心。

    虽然，对于大多数侦查员而言，翻越30米崖壁障碍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但是，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是，当人们凭借外力登上崖顶俯瞰身后的困难时，也同样能享受到超越自我的美妙。

    他们一旦感受过成功的滋味，就会渴望正真的成功，这就是希望的种子。相对于永远只会在崖壁底部驻足仰望、知难而退造成的挫败和绝望，希望要有意义得多！哪怕是‘骗取’的希望！

    我昨天的确是采用了‘欺骗’的手段，但是我把大家带到了‘崖顶’！如果全队没有一个人感受到超越自我的快感，那的确是我的失败和失职。

    这时，颓废的人都低下了头，大个子冒尖更是一脸的惭愧！

    “好了！你们可以保留自己的申诉权。不过，现在必须重新整队，完成今天的五公里越野跑！向右——转！跑步——走！”何剑继续带队继续跑步，在剩余路程上，所有人的步伐再次恢复了统一。

    吃过午饭，吴峥一走进宿舍楼，队里的值日员就通知他给苏洁回电话。起初，他比较好奇苏洁怎么会知道学员队的电话，但想到她和队长的关系，也就立刻明白了。

    吴峥直接走到值班室，用全队唯一的固定电话拨回到苏洁留下的电话号上。

    “嘟嘟嘟”几声响后，电话那头传来苏洁熟悉的声音，“喂！这里是市医院值班室。请问你找谁？”“苏洁！是我吴峥。刚才你打电话找我了？”

    “是我。刚才是想告诉你，琪琪的病情突然加重，这两天就要做手术！如果今天下午有时间，希望你能过来看看她！”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焦急。

    吴峥听到这个消息，情绪有些激动，拿着电话凑到嘴边问：“到底什么情况！？现在琪琪的病情怎么样了？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突然一下就要动手术？”

    “…哎，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过来看吧！”苏洁的回答很无奈，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安。

    吴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声应承道：“好！好！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