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4日天气：小雨

    今天的天空有些灰暗，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初春时节，这是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雨。

    我坐上了开往乡下的客车，在一路的颠沛中缓缓地驶向目的地。我并没有开那辆二手的红旗，而是选择坐上了这辆承载着时代记忆的客车，来缅怀我那四十几年前曾走过的旅程。

    四十四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以前的时候，那里曾经只是一个小村子。村里唯一的公路还是一条土路，那里的人唯一通往县里的交通工具，就是这辆吱呀作响的大巴车。公路的两旁是成片的田地。夏天的时候，绿油油的玉米杆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天上流动的云，也伴随这慵懒的风缓缓地前行。秋天的时候，金黄的麦穗在这一望无际的田野中，铺成了一片海。就是在这样一来一回的往返之间，时光摇曳了四十多年。

    终于，在城市的进程已经已经走过了近三十年之后，建设的春风，才终于吹到了这似乎是世界尽头的角落。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那时候的人，连从井里舀起来的一瓢水，喝起来都是幸福的。

    但是这些对于我而言，早已变成了过耳的喧闹。我的心，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个四十四年前的夏天。

    无论时代在怎样变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在这数千年来的传承之中依然不泛乎那几种最质朴，最细腻的情感，跟随着时代一起相互交织着不断前行。

    我发现我永远也跑不过时间。那个曾经眼眸清澈神采飞扬的少年，被我永远留在了那座崭新的坟茔面前。那一天，是所有的光都失去了色彩的一天。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或许我们就可以在这一隅的天地里自由且散漫地度过自己的一生。那时候的我，对于未来有着很多的奢望，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我们可以开一家小店，在清晨的雨露中缓缓打开营业的大门，同早起的大爷大娘们随意地攀谈几句。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升起袅袅的炊烟，之后挽起爱人的手，一同走进那条被夕阳落上余晖的土路。

    这样的场景总是在我这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午夜梦回。我坐在床前，看着窗外洒下来的月光，温柔地照在了她的脸上。玻璃棺材里的她，还是同我初遇时那样，在我的心里溢彩流光。

    很快，这段不算太远的旅程就在我的回忆中匆匆地结束了。我走下车，打量着这处偏僻的山村。

    这里同几十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的那些低矮的平房大多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居民楼。这里拆迁动工之后，很多原本在这里居住的村民选择拿走拆迁的补偿款搬到了周边的市县去了，留在这里的，大都是一些孤寡的老年人。所以这些林立的小区，其实真正的住户并没有多少人。或许，这就是这些现代化村落的最终命运。我们在这时代翻涌的大潮之中，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最后变成海滩上的一粒粒细沙。

    走了有十几分钟，白河沟到了。这里同几十年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这早已干涸的河床了。那时候，这条河里常年流动着清澈的溪水，它沿着山脚，一直蜿蜒到看不见的尽头。这里经常有一些小孩在这里嬉戏打闹，算下来，那些孩子现在也早已经成家立业了。

    听说是在零几年左右的时候，上游要修一座水库，用来解决日常饮水和停电的问题。他们在河的上游修建了一座巨大的蓄水池，从那以后，这条河就变得干涸了，只留下了这条空荡荡的河床。

    我穿过河床，慢慢向面前的山丘走去。初春的风，吹在脸上仍然能感觉到阵阵的凉意。我走到翠莲的坟前，在她的坟前放了一束蓝色的满天星。

    我蹲下身子，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深情地看着墓碑上篆刻着的一行字，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察觉到有一丝不对。

    我用力推了一下墓碑，它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我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它的颜色明显与周围的土地颜色上有些不同。

    “有人来过这里！”

    眼下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我只得一路跑去最近的五金店，急匆匆地去买把铲子。

    “究竟是什么人来过这里？”我拿着铲子一边赶路一边仔细地思索。一股愠怒从我的心头逐渐升起。

    “掘坟盗墓，自损阴德的鼠辈！可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就在我一边赶路一边愤怒的时候，我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步伐渐渐地慢了下来。

    “是不是那件事……被人发现了？”我提着铁锹，站在河床上，目光狐疑。

    “说起来，那件事已经过去有三十多年了吧！”

    是翠莲的仇人被我找到了，然后我亲手结果了他们。

    就在我跟弟弟回到这里得知了翠莲的噩耗以后，我便开始着手调查到底是谁干的了。这件事并不难查，方圆十几里为非作歹的人只有那三个人。仗着家里有些权势在这片不大的地方作威作福。我们兄弟俩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曾经被他们找过麻烦，如果不是弟弟拿师傅曾说过的话劝阻，我当时就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他们三个人做了坏事不仅不偃旗息鼓，而且还大肆张扬，自认为这种地方没人会拿他们怎么样，所以对他们来说，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避讳什么。

    那是在一个小饭馆。那天他们三个人在那里吃饭，期间又是在谈论哪家的妞长得好看。聊着聊着，其中一人便说道：“还是十年前左右的那个带劲！那小腰儿！那身材！啧啧……”说罢还摇了摇头，似乎是仍然在回味着当年的细节。

    另一个人开了口：“那件事还是别提了，现在想想都有点晦气！人长得是不错，就是性子烈了点，像一头野驴！咱们仨都差点没按住！之后不是上吊了么，死人的事，还是少提，晦气！”

    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推杯换盏，不时地从嘴里吐出一些污言秽语。我放在桌子下的手，早已将筷子折成了两段。但那时不是动手的好时候，我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的！

    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利用纸人之术，将熟睡的他们带到了这片荒凉的山沟里。说白了就是用有关于他们三个人身上的物件，利用纸人进行简单的操纵，让他们到达施术者所指定的地方，被操纵的人会被暂时地封住意识。随后我又拿出了三张符纸，这是亡命索魂符。被这种符纸锁定的人会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丢掉性命，若不是施术者与其有过什么血海深仇，一般是不会请出这种符咒的。因为它对施术者本身也会造成比较剧烈的伤害。

    一片不大不小的乌云遮住了挂在天边的毛月亮，这处人迹罕至的白河沟，凄厉的叫喊正绵延不绝。

    “如果有来世，希望你们做个好人。”

    我把他们三个人的零件放进了翠莲的墓里，做好了这一切，天边已经微微亮了。我瞥了一眼山沟里的惨状，头也不回，用尽最后的力气下了山。在那之后，我足足修养了有百日之久。

    当时那三个人的躯体就那样被我随意地扔在了那个山沟里，我也并没有想刻意地掩盖这件事情。村民们已经与那三个人积怨已久，此番我也正是想让他们看看，那些恶霸已经被某个嫉恶如仇的侠客给除掉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绝大部分的痕迹，也应该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了吧！至于那三个人身上的物件，就算是被查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拿着铁锹一下一下用力挖着，半个小时左右，我终于挖到了棺材的一角。我奋力地搬开棺材盖子，里面空空如也的景象与我当初的想法如出一辙。

    “想来，应该是那个警察小子来过这里了。”我蹲在土坑旁边，抓起脚边的泥土放在指尖慢慢地捻着。

    “那么……你要用什么办法来抓到我呢？”我露出了有些玩味的笑容。

    “当初干下这些事的人，是徐鹤清。而现在，‘徐鹤清’早已躺进了望云山的坟墓里了，而我的名字，现在叫‘周彦辰’。”

    我把翠莲的墓修葺好了之后，便踏上了回去的旅程，在摇摇晃晃的客车中，我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物件，那是一块玉扳，是弟弟留下的。下山之时，师傅赠与了我们两个玉扳指，希望我们能够在今后的日子里戮力同心，共同面对未来的生活。如今弟弟已经撒手而去，这块扳指，也是他在临行之际亲手交给我的，我一直都在小心地保存。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它也应该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我并没有直接回到新买的老宅，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小区。雅林别苑。这正是“我”之前曾居住过的小区。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周彦辰的手机应该是落在了那间屋子里了。结合之前遇到的李岳城的女朋友，或许他的手机里，应该会埋藏着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我隐隐地感觉到那个东西如果落到了别人的手里，或许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因为我一直用的都是那种老式的诺基亚手机，所以在我的意识当中，手机不过只是个接打电话跟发送短信的工具而已。当我注意到这种通讯工具已经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晚了。

    我的步伐有些快，在刚刚走进小区拐角的时候，我迎面撞上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女的容貌昳丽，男的身形修长。从衣着上看，他们的经济条件应该相当不错，只是两个人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憔悴。

    在他们刚刚看到我的第一眼时，那两个人就愣住了。随后女人一把将我搂进怀中，一边哭一边捶着我的后背：“这死孩子！你跑到哪去了！都快把妈急死了你知道吗？！”一旁的男人看着我，也是面容严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手背上虬结的青筋也表明了他的情绪此时也很激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一下子给弄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们应该就是这个人的父母了。”

    我在脑海里飞快地组织着接下来的语言，调动了一下情绪：“没事的……妈，是因为这段时间公司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需要出差，周期比较长，再加上工作也忙，就没什么时间联系家里了。别担心了哈！我现在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眼神清澈纯真。

    “就能忙到连个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爸爸”抱着肩膀，盯着我，语气咄咄逼人。似乎是不解气一样，他照着我的屁股踢了一脚。

    我心里强压着怒气，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要用自己的视角看问题。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子而已。

    好在这人的母亲连忙站了出来：“好了好了，孩子已经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别的事就慢慢再说吧！饿了吧？走，咱们现在去吃饭吧！”

    没等我有再说话的机会，我就被他们俩不由分说地拉上车，一同开向了未知的目的地。

    从周彦辰的父母家里出来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半了，我费了相当大的口舌才让他们俩相信我真的只是出差而并不是失踪。我走在春寒料峭的街头，心里多少有些放松。

    说实话，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我并不感冒，我们的父母已经过世近半个世纪了，这种亲情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遥远到我已经体会不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要加快进度了。”我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这段时间以来，总是有一些出乎我意料的状况出现。李翠兰儿子的女友、动过手脚的翠莲的空坟、这突如其来的周彦辰的父母……

    我隐隐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似乎是有什么莫名的，令人恐惧的东西在背后追赶我一样，这种一切都在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我非常讨厌。但一想起翠莲就要在不久的将来等我，我的心里就会感到令人安稳的温馨。如果有任何人胆敢阻挡我前进的脚步，那可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