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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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半壶水也能响当当了

    这位文质彬彬的音乐教授从西装里拿出来叠板子。

    要形容就像那种用绳子穿起来,好几块竹片的快板。

    但在这里更长更薄更平,小胳膊似的大小应该是什么名贵木材,还雕满了精美图案。

    光是看燕青的表情,人家就知道他认得,伸手递到他手中。

    却给周围人解释歌曲:“那首《明月几时有》你们听过吧,那就是用的词牌名‘水调歌头’,

    唐诗宋词为什么经典永恒,因为那就是歌呀。”

    教授说话就是好听,如授课般娓娓道来:

    “古时候念诗都是唱出来而不是吟诵,满江红、念奴娇、虞美人,每个词牌名就等于是一套唱曲节拍,把歌词套进去就是了,

    这位同学在你们聚会时候的唱法,就是把词儿套进词牌名里,这是很典型的古词唱法!”

    体育生们只会我伙呆,青云当时唱的有这个讲究?

    老教授再跟着说他的范畴:“为什么这种诗歌演唱方式没有流传下来呢,

    除了战火流离,最大的原因在于年代太久,字词发音的变化太大,

    古代的音乐配不齐后来人发音,乐词错位了,唐宋写的字词,我们现在念着和当年已经不同发音了。

    所以哪怕现在还能写这些词牌名的诗词,但已经不知道怎么唱了,他如果按照古音来唱词你们根本听不懂唱的什么,只能掰成现代文字发音,所以,你能……能唱成古音吗?”

    老人家更忐忑,忐忑得像要看到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老朋友。

    拿着那个长板,燕青的确像看见了好久远的老朋友。

    其实也不久,对长眠千年的他来说,一切不过好像就在昨天。

    会打快板的人都是把拇指穿到板间绳上。

    他不是,他抓板尾,娴熟的这么一抖,那叠五块板就如反过来抓的折扇那样,快速开合,靠尾指无名指挑拨,发出轻重缓急,抑扬顿挫的节奏来。

    拿板换回手机的音乐教授,还得意把小视频画面定格到燕青唱歌时。

    这时候才会发现,当时他不是拿着那个花鼓圈吗。

    竟然就是这个手势。

    花鼓圈上不是有好几片铜片么。

    燕青看似抖的花鼓圈,无名指和尾指却在移动拨按那几个铜片,寻求不一样的节奏感和声响。

    那特么不过是他第一次玩!

    人家这是有功底的。

    这玩意儿叫檀板、牙板、拍板,叫什么大概率取决于用什么材质,檀木、象牙甚至金属,有些官员上朝拿的牙板也是这玩意儿。

    古时候跟各种乐器齐名的打击乐主咖。

    著名的《韩熙载夜宴图》展现了五个南唐时代的权贵人家派对场景,其中出现了好几种乐器,但檀板是唯一出现了两次的重要道具。

    可见普及程度。

    现在衬着燕青开口,更无清唱的味儿,原来这玩意儿真是个乐器。

    怪不得说学逗唱爱打快板呢。

    那就是个简化版!

    “恍若梦,恍若梦,千里奔波来相送……”

    这唱起来的音,比那晚显得丰富了许多,但果然发音就似是而非了。

    而且竟然是飚高音,假声非常娴熟的那种捏着嗓子唱。

    还有大量鼻音腔!

    那个中文系教授竟然老泪纵横了。

    音乐教授则转头对他那几人悄悄打拍子,因为那几位都是年轻学生模样。

    已经摘下背上琴囊,拿出琵琶和箫、笛、二胡,却专注倾听不说话。

    等到燕青把这曲唱完,他们才在老师手势指引下,奏响刚才燕青唱出来曲调。

    这几样经典乐器同时上,效果当然又比那加强版的快板好了无数倍。

    盖青云已经不吭声了,他看见这么些专家都推崇珍惜燕青,还是恨不得他越万丈光芒越好,难道真只在摔跤垫子上成天赚点营养补贴啊。

    所以燕青爱唱那就唱呗。

    于是明显是被勾起情绪的北宋浪子哥,眯眼听了这悠扬的乐器伴奏,不知道有没有想起自己风花雪月的时光。

    又跟着荡起板子来,唱曲却变了。

    可惜大家都听不太懂!

    只觉得好听!真好听……

    好像外文歌似的。

    唯有那位老教授闭目凝神,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挣扎,时而争斗,就拼命的在领会,其实就几句间忽的释然,笑眯眯了。

    还摇头晃脑。

    然后突然睁眼,确认那个白领丽人举着手机在拍摄,才心满意足的重新把目光在柔道少年身上游弋。

    明显是在打算盘。

    因为只有他听懂了。

    等燕青这次唱完,他才咳咳吟诵:

    “冷香浮动,望处欲生胡蝶梦。

    晓日曈昽,愁见凝酥暖渐融。

    鼓催歌送,芳酒一尊谁与共。

    寂寞墙东,门掩黄昏满院风。

    是这首北宋贺铸的减字木兰花吗?”

    燕青也随着他的吟诵,闭目欣赏现代发音。

    末了稍稍鞠躬:“是了,感谢赐教。”

    浪子哥有句话没瞎说,他真没文化。

    盖青云都发现他识字其实不多,愣是仗着聪明可以学着别人吟诗作对的样儿。

    唱词牌名的曲目,他也能凑词儿,但文字风雅程度不可能高上去。

    饱读诗书不是句玩笑话,古时候能有识文断字读书机会的人本来就少,还要拼命寒窗苦读十年可能才有些功底。

    燕青二十来岁就一身花样百出的功夫,什么都学,也容易什么都不精。

    早期他离了老爷甚至要当乞丐,出手打斗更是经常被人收拾。

    标准的半壶水响叮当。

    起码在诗书这种东西上学的都是皮,内在还是差了好远。

    所以真要上台面,他还是得唱别人的曲儿。

    但够了。

    老教授舒坦的旧话重提:“你家是哪里的呀?”

    这会儿再问,气氛已然不同,体育生们基本上全都是我伙呆的整齐模样,你来上大学才个把星期。

    当了大一年级长,优秀学生干部,挑翻了摔跤专业,兼了武术专业、柔道专业学科,自己独苗苗的练华夏式摔跤,街头立功抓了犯罪嫌疑人,现在唱个曲儿,居然都有这么深的学问?

    而且实在是看人家这中文系教授的气度,比整个体院的文化素养加起来都高。

    有人已经忙不迭的帮着回答:“西南蜀省的……”

    老教授恍然:“哦,是有些山区人士可能断层断代的留下些古韵古音,我也是上山下乡加多年钻研能零星的分辨一部分古音,再结合这首减字木兰花的词牌名,能猜测是什么词,你愿意跟我一起做这个关于古音溯源的研究吗?我想这对我们把古代发音表字全面完善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盖青云作为高考成绩还不错的文科生,这点意义还是能听懂。

    虽然他不知道这背后蕴含着多大的学术财产。

    悄悄开口:“如果……你忙得过来,那还是答应帮着做这个研究吧,我们就说是从山里……山里老道那里学会唱这种诗词歌的?”

    既然人家自己都给出了合理解释,那这份善缘值得结。

    燕青才是做事周到的成年人风范:“首先我现在是在体院训练读书,肯定要经过学校同意,其次我现在训练非常忙,每周一到四要参加柔道和武术训练,还要保证我的医疗专业课程,周五周六到金陵参加摔跤训练……”

    就非常非常明显的看见师大诸人的脸上全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年轻简单点的乐器学生们甚至有喜笑颜开。

    那位之前一直举着手机摄像的白领丽人这时候才收起手机过来,受这种体院难得一见的文化味儿御姐气质影响,那个柔道生都只敢在旁边看着不吭声。

    一起听人家声若黄莺的笑语:“金陵好呀,正好我在金陵有个工作室,平日里我们往金陵也去得更多,那就正好周末在金陵盘桓休憩下,算我尽点地主之谊,音乐学院这边也挺方便吧?”

    体院各位,全都跟向日葵似的齐刷刷转头,看燕青对这位成熟美女的反应。

    这家伙也果然不负众望的越过了美女当空气,转头问那位音乐教授:“你们又有什么想法呢?”

    其实是盖青云让他问的,书呆子觉得自己跟了燕青,真是一日千里的在飞速学习提升。

    刚快速搜到这省师范大学居然不在省会,而是位于更靠近金陵的一百公里外地级市,怪不得这位美女姐姐都把重心放在金陵而不是省城。

    这时候盖青云也终于有点懂为什么八卦段子里面会说金陵是皖省省会了。

    处在自个儿省的角落,对其他实力强盛的手下没有辐射能力,却紧靠皖省几座城市边。

    自然吸收到的就是这边的向心力。

    这是以前呆在西南小县城,绝对体验不到的合纵连横。

    怪不得历史上那么多中原大战、富甲天下、状元之乡都出在这片地界上。

    难道燕青以后也要驰骋四方么。

    那自己更要把这个贤内助的狗头军师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