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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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坊市中

    当李悯与李斑奴溜溜达达的终于回到属于他们的小院时,一进二道门,就看到李老顺和狗儿正不知拿着从哪找到的锄头,轻一锄重一锄头的正在翻着庭院中的一小块地,这地本是一块花圃,花匠本是准备来年开春才翻土种花,却在这时便被父子二人热火朝天的翻土。

    “老顺叔,你俩这是干什么呢?”

    “嘿嘿!少爷回来了,俺们看着这块地在这儿空着,手痒痒,就想着把地先翻翻,等开春了找春桃要些种子,搭上架子,在这儿种点胡瓜,昆仑瓜,夏天也能吃上口俺种的瓜菜。”

    “哈哈!咱们后赵可不兴说胡字,明皇帝可下令全国不能出现胡字,这胡瓜应称为黄瓜才是,这昆仑瓜到了夏日上锅蒸一下,再拿葫蒜与醋那么一腌,那才叫绝顶美味。”

    说到这儿,李悯又忽得想起,自己的爷爷,那个可爱的老头,最爱吃这凉拌的蒸茄子,又想起自己在未来的身体到底是死是活,父母是否会从国外赶回来,是否此刻在为自己伤心难过,想到这儿不由的神色一暗,有些低落。狗儿却扔下手中的锄头,跑来抓住李悯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说道:

    “少爷少爷,俺听说邺城宵禁前的坊市热闹的很嘞!咱们趁这会儿坊市还未关闭,去转转吃点好吃的吧,听说胡人烤的肉串可香嘞。”

    后者还未开口,就见一只粗糙的大巴掌凑到狗儿耳朵旁,揪着一只耳朵用陇西方言大声的骂道“斩窝乖子儿,你想啥呢?不说让少爷歇歇,还想拉着少爷出去耍,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哎呦!少爷您别拦着我”虎子跟李悯赶忙上前去拦,狗儿则是小声嘟囔着什么,一边躲到虎子身后,一双小眼却贼溜溜的从他哥背后探出,偷偷打量着他老子。

    “老顺叔,您消消气,咱们来了这邺京城,也是没怎么转过,正好都没用饭,咱们就去坊市上转转吧!”

    李老顺将手中的锄头放在土里,叹了口气说:

    “既是少爷想去,那少爷便带上虎子狗儿一同去吧,俺就不去了,一会儿翻完地,再收拾收拾咱后院的马厩,再铡些干草给牛儿备上,虎子,你回来后就把牛车赶到咱们这院子,安置在咱们这后院的马厩,俺的活计还多嘞,不干完俺都睡不着觉。”

    不等李悯开口,狗儿已是拉着虎子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的去换衣服了,见李老顺又是开始忙活,他也没再多劝,只是说了些尽早用饭,早早歇息之类的话。

    便又在春桃的协助下披上了羊毛披风,戴上羊皮小帽,春桃说着卫夫人赏赐的东西都放在主房,李悯只说让她去收起来便是,收拾完毕,虎子和狗儿已经将牛车停在正门外,等到将身小腿短的李悯抱上车后,虎子轻轻一抽牛背,便往府外南城的永平里去了。

    与此同时的永平里成业坊中满街的各色族群,口音衣着各不相同,各色叫卖声响彻一片,若是驻足仔细听来,才能听到这各国各色的叫卖各自有各自的门道,有的像唱歌,有的则是像念经,面目黝黑的胡人用喷火的绝技招揽着看客,戴着尖帽的胡人将金灿灿热腾腾香喷喷的胡饼从土灶中拿出摞成一摞任君挑选,汉人酒家的酒博士在店门口的幡子下高声夸耀着自家的美酒香飘十里,而眼睛却偷偷瞄着胡人酒肆门口金发碧眼正载歌载舞为招揽客人的胡姬,即便是冬天,这胡姬也只穿着羊皮夹袄,杂色纱裙的裙摆正如火焰一般在起舞中飞旋。

    一辆牛车缓缓的从人群中穿过,狗儿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在车辕边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喷火的胡人,一会儿又看看刚刚出炉的整只炙羊,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了,李悯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飞旋的胡姬,飞舞的裙裾像是开在寒冬中的一朵艳丽的花朵,只不过想到这等美景马上就会被血腥的辗轧过,顿时便觉得有些心头发紧。

    将牛车停在一处酒楼外,不谙世事的狗儿欢快的两手拉着虎子和李悯,嬉笑着闯进这烟火市井,李悯才回过神,应和着欢脱的狗儿,看看脸上也露出笑容的虎子,收拾了心情在这坊市中四处闲逛。

    此时,在他们的反方向,一辆装饰古朴文雅的牛车,正停在他们的牛车旁,一身便衣头戴进贤冠,捧着铜炉的阮明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车,左右扫视一下,这才抬头看向二楼,先是看到高悬的名为杜康醉的幡子,更高处楼阁上,同样一身轻便劲装的邓克正在二楼向他招手,露出笑脸。

    二楼小阁,同是劲装打扮与亲卫正抱着膀子,眼神四处张望,阁内,粗瓷酒瓮中用热水泡着几坛酒,邓克正起身将对面阮明的酒杯倒满。

    “先生,先饮杯热酒暖暖身子,我听说明公幼弟从邯郸往府中投奔明公了是吗?先生已经见过这幼童了吗”

    说罢给自己也倒满二人一举杯,便是一饮而尽,阮明笑呵呵的夹了一箸酱豆,送进口中咀嚼,片刻才开口道:

    “呵呵!仲雨消息真是灵通阿,你不问我我也准备跟你讲这事情”

    说罢便讲今日与李悯的牛车中诸事,以及对着天才儿童的惊讶娓娓道来,并说这几日会去大司马府中会会这幼童,只听得对面的邓克也是啧啧称奇,说完这桩趣事,阮明又是笑眯眯的开口道:

    “仲雨找我何事阿?不是单单请我饮酒与打听稚童之事吧?”

    “哈哈!自不单单是这两件事,先不说正事,你我先饮过!”

    说着又是一举杯,满饮杯中酒后,才擦擦嘴,笑着说道:

    “先生可还记得我大兄?”“伯云吗?怎会不记得,二十年前,刘耀治国无方,又对你等陇西各族实施压迫,也是赶上石勒灭前赵,将你与伯云弄的是家破人亡,好好的安定邓氏,元侯邓仲华后裔,硬生生的被裹挟着从陇西之地一路流亡。”

    阮明说道这儿,双目通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又开口道:

    “我阮家世居陈留,祖上竹林七贤,天下闻名,可被异族马蹄踏破书香世家,连我也沦为乞活流民,可悲啊!祖宗的颜面都丢尽了。”

    邓克也是鼻子微酸,两目发红,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又是一杯酒饮下,阮明也用衣袖擦擦眼角又开口说道:

    “所幸在陈留城外,我能与你兄弟二人相遇,咱们也是在乞活大军中脱颖而出,在陈午大帅的带领下,让我乞活威名响彻天下,不过...你大哥不是后来往江夏一带去了吗?据说是想凭着自己的武艺,投效南方朝廷去了吗?”

    “先生有所不知阿!大兄与我来信了,将这几年的作为一一与我道来,我竟不知大兄这几年竟如此曲折。”

    邓克将二人的酒杯斟满,又用公箸从热腾腾的汤锅子里夹了一块羊尾骨放在阮明的盘中,这才复又开口道:

    “我兄长本有满腔抱负,想在南方朝廷一展拳脚,无奈那南方朝廷的皇权已经与世家豪门纠缠的太深,莫说我等家破已经沦为寒门的次等世家,哪怕是身家清白寒门,也是出生入死多年,胸中抱负也不得施展,大兄后来看惯了豪族的骄奢淫逸,荒唐至极的诸事,小皇帝司马聃两岁登基,如今也不过六岁,六岁的稚童怎么执掌国事?

    说是太后摄政,可深宫女子若无大才,手段怎能敌过外戚与豪族,先天愚笨的十岁稚童,都能遥领一郡郡守的虚职,胸无点墨的钝鲁之人也能充为一州刺史。

    有歌谣云: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可见虽早先有祖逖、刘琨、陶侃、温峤这等当时名臣将南方朝廷整治一新,但这些人故去后,王、谢、桓、庾四大家族又是粉墨登场,将朝政把持,这些年对于北伐与否,或偏安一隅,与诸多国策,吵得是不可开交,虽是军力不弱,但这等混乱的朝政,怎能容我大兄栖身,于是我大兄主动请辞,又素闻苻洪大名,知他乐善好施,又吸纳我汉家文化,更是礼贤下士,便投他去了,我大兄自幼便有廉颇李牧的志向,更是文武双全数倍强于我,有万人敌的威名,苻洪爱我大兄的才能,颇为看重,以国士待之,此番写信前来也是劝我与先生前往关中雍州去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