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假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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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立谁为帝?

    南逃的大学士魏炤乘带来了皇帝自尽、太子与永王、定王皆被贼军生俘的消息后,留都大臣们当即在史可法带领下哭祭大行皇帝。

    史可法为留都百官之首,哭祭之后,他应该立即提议迎福王为帝,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事实上的一哥犹豫了,他优柔寡断的性子使得局面当即复杂化。

    既然史可法不言,其他人也各揣心思,关于拥立谁登基一事,便在南京城内潜波暗流。

    四月初十傍晚,史可法从衙署回到家中,在籍礼部侍郎、东林党党魁钱谦益、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府詹事姜曰广等十余东林党核心人物,已经等在他府里了。

    彼此见过礼后,钱谦益直言道,“道邻兄,可有属意人选?”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史可法捻须沉吟道,“按伦序,宜当迎立神宗子孙。”

    朱元璋的《皇明祖训》中规定: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

    当年武宗正德皇帝驾崩,因为无子,于是根据血统选择了宪宗之孙、孝宗之侄、武宗堂弟的兴献王朱祐杬之子朱厚熜,是为嘉靖皇帝。

    当前,以血统亲近而言,崇祯帝的祖父、神宗朱翊钧的子、孙还有福王朱由崧、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

    神宗兄弟的儿子则有潞王朱常淓,不过按照路振飞上报,在逃亡途中潞王与福王失散,至今下落不明。

    当然,即便潞王朱常淓安然无事,按照伦序,也应该首先考虑福王、桂王和惠王,而在福、桂、惠三王中,福王朱由崧又处于优先地位。

    这是因为:第一,三亲藩中福藩,即老福王朱常洵居长;

    第二,桂、惠二藩比崇祯帝高一辈,不如朱由崧援引“兄终弟及”继统更为适宜;

    第三,桂、惠二王人在广西,距南京较远,福王却近在淮安。因此,福王朱由崧在伦序和地理上都占有明显的优势。

    众人听了史可法的话,彼此看了看,然后高宏图愤然道,“道邻兄,正常来说,宜当由福藩继统,但福藩贪婪、淫秽、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此等人岂可立为皇帝?”

    其他众人均点头赞同。

    史可法看看这些人,见他们已经找到了福王七不可立的理由,叹息道,“某今日接到淮抚路见白书信,在信中他言道,福王在淮安这些时日,让他改变了对福藩的看法,说世人以讹传讹,朱由菘较为英明。”

    说完,史可法把书信拿出来,让众人传看。

    万历年间,围绕着储君问题展开的“妖书”、“梃击”、“移宫”等轰动一时的案件,都同朱由菘的祖母郑贵妃有关,当时正是由于东林党人的力争,神宗和郑贵妃希望立福王朱常洵为太子的图谋才化为泡影。

    他爷爷奶奶谋划了多年,一心想将他老爸扶成太子,结果被东林党给整灭了。现在,如果让二代福王朱由崧登上帝位、重翻旧案,东林党人必然在政治上失势,所以众人才极力阻止朱由菘继位。

    众人的心思史可法清楚的很,毕竟他是左光斗的学生,也是东林党人,只不过他与众人不同,此时他是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首席大臣,他的地位不允许他只考虑东林党的利益,还要考虑国家前途。

    众人看罢书信,吕大器摇头道,“路见白之言未见得准确,福藩父子几十年贪残虐暴,天下皆知,本性如此,岂是轻易改变的?”

    众人点头赞同,纷纷赞赏桂王朱常瀛如何如何贤明。惠王朱常润迷信佛教、不懂世事,不在议立之列。

    但史可法想到之前收到的福王书信,以及路振飞的书信,一直没有表态,基于东林党众人的态度,他内心里对拥立福王亦有所顾忌,但又认为应该如此。

    最后,钱谦益对史可法语重心长道,“道邻兄,国家之前途其实不在陛下,而在吾等,福藩不读书又干预有司,非皇位最佳人选,为了大明计,道邻兄要三思而行啊!”

    东林党党魁为了自己党派的狭隘私利,把心照不宣的话都讲了出来。

    大明施行内阁制,士大夫们最希望皇帝少干预政事,而把权力完全下放给内阁六部,最好像隆庆皇帝一样,而崇祯帝其实是最坏的例子。

    既然如此,皇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东林党执政。

    他们拥桂的真正用意,就是私心自用,想以“定策拥立”之功来确保他们在政治上的操纵权。

    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更像标榜的主义,嘴上说的都是主义,心里想的都是生意。

    这天晚上,东林党人聚集史可法府邸时候,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康侯徐弘爵、临淮侯李述祖、诚意伯刘孔昭等勋贵三十多人,也齐聚魏国公府邸。

    “老公爷,史道邻的顾虑可以理解,但是吾等何不提出福王为继统人选?”灵璧侯汤国祚最先说道,他是东瓯王汤和后人。

    徐弘基已经七十八岁了,万历二十三年袭爵魏国公,担任南京守备,领后府,几年后又提督操江,天启元年以病辞任,加太子太保。崇祯十四年再次担任南京守备,加太傅。

    他是南京勋贵的核心人物。

    今天哭祭大行皇帝后,史可法与守备太监韩赞周、南京守备徐弘基简单碰头后,只是对二人说,继统人选需要斟酌。

    见众人都在看着他,徐弘基慢悠悠道,“为今之计,各有算计筹谋,但既然朝廷体制在,还是先看史道邻的决定吧。”

    他此言一出口,其他勋贵都是一个心思:老公爷年事已高,不想争了。

    徐弘基又嘱咐他们安生等待决定,不可擅自行事,便闭上眼睛打盹了。

    但徐弘基不想争了,其他人还年轻,还想争一争,众人离开国公府,不约而同地采取了一个行动,他们不仅给人在淮安的福王,还给广西的桂王、惠王去信。

    更有甚者,居然还有人给人在凤阳监狱中的唐王也带去了话。

    信笺内容无外乎套近乎,表示关怀,然后暗示他们的倾向,左右是大网捞鱼,能捞上哪个是哪个。他们没资格提名,但是先打下埋伏,以便于日后自称从龙之臣、捞得拥立之功。

    这天晚上,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的府邸内,阮大铖等人也都围着韩赞周问计献策。

    但太监是皇帝家奴,皇帝已殁,韩赞周当即没了话语权。

    在兵部尚书、守备太监和提督军务勋臣三人中,依制度,原本就是以兵部尚书为首。

    况且大明文贵武贱,况且江南是东林党大本营,现在的情况下,史可法这个文官之首就等于事实上的首辅。

    立谁为帝,其一言而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