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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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尤弥尔,怪物

    尤弥尔在林中飞速前行,死死捂着斗篷的右侧;而他左半侧的斗篷则随着他高速的移动而猎猎翻飞,整个人仿佛沿着他面具的边缘被切成了生死两半。

    终于,他不顾整日保持的风度,加速飞行,簌的一声撞开了一簇枝叶,来到林中一处相对空旷的地界,落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继续向前跑了起来。

    北兰卡木翠斯大型公墓,伊利亚特旧址。随着几百年前火葬的流行,土葬已变得极为稀少,只有皇室功臣或皇家子嗣才会出于习俗而使用土葬。因此,先王希洛雯七世便下令迁移了伊利亚特公墓,另修了火葬公墓,而这片供用土葬的巨大空地,也慢慢被森林围了起来。

    处于旧伊利亚特中心的,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巨坑,坑的周围则零散分布着修葺的还算规整的墓碑,辐射状向八方散去,如同盛开在林中的海葵。

    尤弥尔继续捂着斗篷,直奔最中心的深坑而去,面露难色。

    似乎是很久没有这般急切地跑过了,尤弥尔竟一个趔趄,被一处隆起的土堆绊了一下。他捂住斗篷的手下意识地松开,旋即双手撑地,一个翻身,斗篷裹住他的身形,消失不见。从他散开的斗篷里,则抖出了两只扭曲虬结的异形怪物,咆哮着扑向尤弥尔原先停留的位置。

    尤弥尔却是早已飞上半空,严肃地审视着这两只怪物。

    这两个家伙都有一只羊的大小,全身扭曲。其中一只,看体貌特征似乎是一只蚂蚁,只不过这蚂蚁肢体翻转,背部靠近地面,腹部处在身体的正前方,以退为进,其头颅则如同蝎尾,反向扭曲,举在身体的“后方”,口气流脓,滴在身上,长牙如同砍刀,不住碰撞,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另一只则似乎就是一只羊,身躯腐烂,只不过同样四肢翻转,以背贴地,脖颈扭转,藏在身体下方,两只角则再度弯曲,穿过皮肉直插天空,顶着双角顶端的另外两只眼睛,倒有一人多高。羊蹄被掀开一半,虽仍保留着走路的功能,被掀开的皮肉中各伸出一根血肉触手,在地表扭动吸附着,恶心至极。

    尤弥尔与两只怪物对峙着,而这两只怪物似乎无法对高空的尤弥尔发动攻击,只好也原地不动,用充血的眼瞪着尤弥尔。

    “侵蚀的污秽,没想到倒悬高天都不能拦住你们了吗……”尤弥尔喃喃地说着,伸手向脸上的半边面具摸去,“深渊遁术这种东西,果然只能我一个人用啊……多带点人就会出岔子……”

    他摘下面具,露出另外半张脸——枯萎的半张脸上残留着蝴蝶的印痕,此外便尽是腐血坏肉。面具下的眼睛猩红无比,与那毫无知性的怪物们对视着,似乎在交流:

    “这股力量与你们可算不上同源,别来找我,否则……嗯?”

    只见一只虎纹小猫从那两只怪物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小猫只有正常猫咪大小,但身上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威压,身上的虎纹却分外凸显,身形健硕,目露精光,猫耳与四脚后则仿佛生有羽翼,威风凛凛。那小猫见那两只怪物,也是缓缓踱步向那怪物走来,眼中尽是敌意,

    “是你?”

    不等尤弥尔说完,只听吼的一声,那小猫刹那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它已然出现在两只怪物的身前,两只怪物则身躯抖动,定在原地。又是片刻后,那两只怪物噗的一声,身躯散成无数块,散落在地上,溅出一地脓血。

    尤弥尔望着这些东西,眉头拧成两条蛇。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北兰卡的风度,反而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隐隐邪气,尽管这种邪气并不真的讨人厌,却还是能令刚刚皇宫中大部分的角色心生畏惧了。

    “还没完。”小猫越过他的身边,轻轻在他耳畔呢喃。

    尤弥尔顿时领悟,朝右眼虚空一抓,然后凌空一指,便从右手中射出一道猩红的光柱,直指地上那两滩黑血。同时,尤弥尔也是足下生风,朝着更高的天上急退而走。不出所料,还未等光柱命中,便只听大地震颤,土石崩碎,两条足有人头粗细的紫黑色触手从那片黑血之中陡然钻出,直插向尤弥尔先前的位置。

    不过幸亏尤弥尔躲闪及时,才让触手的雷霆一击落了个空。这时他才能看清楚,两条触手的顶端,并非如同章鱼一样的尖端和吸盘,而是一整张人脸,呈现稍微浅一点的紫黑色,直勾勾,面露瘆人微笑的瞪着他,目光中散发着极为贪婪的神色。而之前尤弥尔射出的那道血光,则命中其中一根触手的人眼,从中洞穿而过,更多蠕动的血肉便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而此刻的那只小猫,也早已和尤弥尔并排而立,同样面色凝重。

    “朋友……”两张人脸的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似乎是在渴求着什么,“朋友,好吃……”

    闻听此言,尤弥尔的脸颊很明显的抽动了一下。下一刻,他举起手杖,向着下方狠狠做了一个斩击的动作。顿时,三条漆黑且光滑的触手凭空出现,朝着下方的怪物直冲而去。那两只怪物也毫不犹豫,顿时大张其口,从中吐出一只扭曲的羊蹄,赫然和刚才出现的扭曲羊怪一般无二。就在尤弥尔那三根触手如同钢钉般穿过其中一根触手,而后消失在空中之时,两根巨大触手口中,已经呕出了数十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怪物。尽管两张人脸的嘴部都被扯得不成人形,但他们还是嘶嘶怪笑着,紫红色的眼珠死盯着尤弥尔。

    这次,那只小猫也没有轻举妄动了,而是对尤弥尔暗暗说道:“小子,这次第一污秽孕育的怪物,在我们那里已经达到了元婴期。我受到轮回之力的压制,无法借助天道,所以也只能以元婴实力协助你了。”

    “前辈无需担心,晚辈自有办法。”尤弥尔点头称是,同时再度挥杖斩出两击,朝两根触手的根部打出两道更加漆黑且锋利的光刃。虽然这两道光刃并不能对触手造成实质性伤害,但砍在其根部,还是令两只怪物吃痛不已,不住扭动。趁此机会,尤弥尔身形直坠而下,一拳轰在地面上。一经接触地面,整个伊利亚特的地面顿时被一阵黑雾笼罩。下一刻,无数漆黑如墨的植物茎秆拔地而起,将那些扭曲的怪物透体而过,在其身上绽放,开出一片片漆黑的彼岸花。只不过,那些彼岸花一经接触触手本体流出的脓血,就开始枯萎凋敝,然后其茎叶贴向地面,根部破土而出,隐隐有被那些扭曲的怪物同化的趋势。

    “朋友——朋友!”两只触手痛苦而兴奋地大叫,弯曲着看向地面上的尤弥尔,两只眼睛瞪出眼眶,掉在嘴边,和嘴巴一起嘿嘿地笑,一面试图呕出什么新的怪物。只不过,其刚刚吐出生有一对蝴蝶翅膀的怪物,就被那只小猫一甩尾巴,甩出几道锐利的气刃而再度斩碎了。

    “怎么,小子,你不用你们的灵装来对付它们么……?”比起尤弥尔的凝重神色,那只小猫却显得气定神闲,调笑一般地问道。

    “前辈莫要说笑了,听祖师说,前辈也不需要天道斩尸的协助才对吧?”尤弥尔如此回应着,同时双手掐诀,右眼一片血红更胜刚才,“对付这种层次的怪物,若我动用仙灵真体,自是轻而易举,只可惜轮回更替,我暂时用不出来,只好先向前辈献丑了!”说罢,尤弥尔身形突然暴涨,三道黑色虚影从他身上分别朝三个方向冲出,化作巨大骷髅头虚影,朝着其中一根触手一口咬下,一口就将其咬作四截,在地上不住蠕动,被剩余的彼岸花扎得千疮百孔,快速干瘪了下去。

    另一根触手见状,似乎有些不解,但随即还是化作了愤怒,朝尤弥尔大喊道:“你不是朋友!我要把你!把你变成朋友——啊啊啊啊啊!”说罢,其表皮顿时开裂,化作五根快速扭动的触手,向尤弥尔攻去,而它那头颅的下方,则露出了一颗连接在原有头颅脖颈下方的羊头,发出更加骇人的笑声。尤弥尔身形电转,收回地上的彼岸花海,本体却砰的一声不见踪影,让那五根触手全都打了个空。下一刻,尤弥尔出现在其中一具骷髅头之上,爆喝一声:“孽畜受死,此招名为,深渊大葬!”便将手杖插在那颗骷髅头虚影的颅顶。下一刻,骷髅虚影瞬时崩碎成无数片,化为一片如海洋一般的刀刃,朝那触手直冲而去。

    那触手自不肯示弱,立刻收回五根新生的触手,从躯干上拔下一块块血肉,向那片刃潮扔过去。无数的血肉飞溅间,化作一只只扭曲而未成形的怪物,挡在二者之间,但根本毫无用处。黑潮和血潮相撞,如同两群蝗虫相互啃食,但只消片刻,那片血肉之潮就被啃食殆尽,触手本体也在一阵尖啸后,被刃潮斩作肉糜,迅速溃烂。

    “不错,不错。”小猫一阵感慨,重新落在地面上,“你们轮回门的人倒是真豁得出来,就连自己人也骗。说吧,对灵能的掌握如何了?有没有需要我指点的地方?”

    “多谢前辈,只不过花希月大人失踪,轮回之子更替,晚辈已经有近千年时间没能真正借助轮回之力修炼灵能了,始胤魔法自也毫无进展,自然没什么问题,就不必劳烦前辈了。”

    “你这小子,没想到不仅把我们的说话方式学了个透,连始胤魔法都知道,真是小看你了。”小猫发出清脆的笑声,身形暴涨,化作一只足有三人高的老虎,背生双翼,四足如同踏云一般,健硕威严,一副不可直视的模样。

    “前辈竟然是真身来此!”尤弥尔惊呼一声,忙再度施了一礼,“晚辈技艺不精,使用深渊魔法载人穿越空间,不成想出了差错,给这两个怪物可乘之机。多谢前辈搭救之恩,否则晚辈不可能这么轻松解决战斗的。”

    “你放心,我已经在附近设下结界,因此这里的动静不可能传到外界。我本是受妖皇之命前来你们轮回门观测这干污秽之物的动向,协助你不造成更大的恐慌,自也是分内之事。”

    巨虎甩了甩尾巴,又是砰的一声,那块承接怪物血肉的土地被整片铲了起来,随即被扔进伊利亚特的深坑之中,随即,他再度看向了尤弥尔。

    “我相信你也听到轮回之子的消息了吧?【医生】有没有告诉你什么特殊的?”

    “几年前祖师确实和我见过面,前辈如何得知?”说着,尤弥尔伸手,扶住一块平整而低矮的墓碑,坐在上面,“不过,他老人家可没和我说过外面的事,也没说过关于污秽的任何消息……”随着他的脸被面具覆盖,尤弥尔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不知前辈可否和晚辈说说外界之事?”

    巨虎只是身形一晃,化作本来的猫咪大小,蹲在了尤弥尔身前。

    “现在可不方便谈这些。”猫咪摇头,“我是来告诉你,妖之宫来了消息,星象异动,你们轮回门这次,可能真的要重新面世了……”

    “真正的占星术啊,真想有一天能够见识见识……不过前辈的意思是,新的……这里叫空白之神,当然也就是轮回之子的更替,会出什么岔子不成?”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都是他们夜观星象得来的,具体什么原理我可不懂……我只负责给你们传传话,然后守在污秽附近,可不想参与到别的事情里。”

    这只猫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慵懒,说着它便舔了舔爪子,然后很厌恶地啐了一口。

    “这就是前辈所言之全部了?”尤弥尔也伸出手去,想要摸那只猫的后背,然后被它一爪子推开了。

    “你这小子,别把你的习惯放在我身上,我的皮毛岂是轻易能摸的?不过……你说的倒是相差不多,所以下面那些东西才会顺着深渊之力找到你……幸亏你把它们压制住了,要是让它们顺着传送阵跑到皇宫里,我可能也得去帮你收拾这些烂摊子——啊,顺便一提,新旧两个轮回之子现在可都在木翠斯里面,所以你刚才要是真把它们放出来,以新任轮回之子现在的实力,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是吗……”尤弥尔沉默良久,又突然开口问道,“前辈,我们真的一直在亲历轮回,对吧?”

    “至少我是这样,反正轮回不轮回的都无所谓,我可以费点力气越过那道门重回妖之宫,这样就更扯不上什么轮回了——但你可没地方去。”

    “我是说,是不是也有什么我察觉不到的轮回一直在运转呢?会不会在某个轮回中,我真的没压住那两个怪物,让他们从皇宫里跑了出来……啊,前辈觉得如何呢?”

    “或许吧……”那只猫重新恢复到了正常大小,继续舔着爪子,“只不过,如果你相信妖之宫的判断,就还是想办法让这位轮回之子尽快强大起来,至少也得能在那种情况下保住皇宫的所有人……前阵子大哥和叛徒刚刚在边境交过手,有人已经从那边跑到这边来了……我的意思是,月圆之夜,小心有变……”

    “月圆之夜……”尤弥尔沉吟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小猫在原地滚了一圈,站起身来,缓步向伊利亚特深坑走去。

    “前辈去哪?”

    “下去找人问问,那些蚂蚁不对劲,我之前来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些。”

    “下去找祖师?还是风宫前辈?”尤弥尔有些吃惊,站起身来。

    “不是那位【医生】,也不是绘星旅团。”小猫头也不回,尾巴一甩一甩的,“不过你应该听他们说过,是吞傩罗的人,叫罗摩……”

    “前辈且慢!”尤弥尔不顾坑坑洼洼的地面,朝小猫跑了几步,然后再度飞起来,紧随小猫而去,“我随您一起去见他。”

    小猫可没等他,躬身一跃,向伊利亚特深不见底的坑底一跃而下。尤弥尔口念咒决,也跟着那只猫一同飞身而下,斗篷在风中扯出的嗤啦声被他甩得很远。